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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杭似笑非笑,“博誉,你对我真好,做晚辈的应该去苏州拜见长辈。没想到,你这么心疼我,舍不得我万里迢迢舟车劳顿。”然后故意叹息,“不过,叔祖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能劳动他老人家上京来见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听这话,宋临差点倒地不起气绝身亡。扭头就走,顿,冷着脸又回来,阴森森地说:“我警告你,不准迫害小栓子!”

“我是阴险小人?博誉,你该信任我。我怎么会迫害个小孩子?”

宋临喉咙深处哼了声,转身进门。

管家、小厮、车夫外加辆车,拉拉杂杂十来个人,远远着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朱佑杭静静伫立良久,尔后缓缓漫步在绵长盘绕的小胡同里,听蝉声持鸣,赏月季蓬勃绽放。悠悠长叹,自言自语:“不能迫害,嗯,能算计小孩子吗?能算计老头子吗?”

第41章

自从叔祖和小栓子来了之后,宋临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朱佑杭派人去接从没成功过,理由牵强附会:小栓子烤鸭吃了肚子疼,我得帮他揉揉;叔祖认床,我陪他睡;两船藕粉要搬进来;房子漏雨,我要修修……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天,朱佑杭笑了,凝视凉亭外朦朦胧胧的雨夜对管家说:“这次别鬼鬼祟祟的,大张旗鼓地去,当着叔祖的面通知他事态紧急衙门要通宵办公。”

管家吓了跳,心说:那位小祖宗是好惹的?路上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被他折腾散了?

管家朝前挪了两步,缩手缩脚愁眉苦脸。

朱佑杭端起茶杯微微笑,“他要是发火,你就对他说:‘不想皇商注册了?’”

朱佑杭盏茶都没喝完,宋临来了,进亭就叫嚣:“朱佑杭!……”

“啪”叠文书扔到桌上,宋临立刻住嘴,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捡起来扫了眼,哈哈大笑,走过去指着印章问:“都盖上章了?我签个名就算注册了?”

朱佑杭微笑点头,“暂时不能签你的名字。”

宋临偎过去,吻着他的下颚呢喃:“你真好。没有你我肯定不能伸展志向。”

朱佑杭搂住他的腰,微不可闻地叹息,“没有你我就没有家。”

宋临摸摸他落寞的脸颊,轻轻印上嘴唇。

朱佑杭垂下眼睑,唇角渐扬渐高。

俩人起挤在窄小的躺椅里,宋临握着他的头发扫拭他的脸,痒得朱佑杭哑然失笑,“博誉……”

“嗯?”

抚上腰侧,“我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宋临横了他眼,“尽想些下流念头。”

“谁说的?”朱佑杭极不认同地摇头,拉着他起身,“来看好东西。”

俩人进了间小屋子,宋临被眼前的景象蒙傻了,僵在门口目瞪口呆。

朱佑杭走过去,拿起小锤轻轻敲击,金属相撞绵绵余音久久回荡。

宋临顿时眼神清明,慌忙关门,几步赶过去,“哪来的编钟?你不想活了?私自铸造编钟是掉脑袋的罪!”拎起挂钩就扔,朱佑杭伸手接住放在地上,眼见他又要扔,急忙阻止,“西汉初年的青铜编钟,在陵寝里躺了千年,脆弱不堪。”

宋临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你造的?”

朱佑杭好笑又好气,把他从编钟架上抱下来,“那边还有排编磬。”

宋临撞撞他,不怀好意地把他打量了三四个来回,“你还会挖坟?真看不出来,人才啊!”

朱佑杭但笑不语,执小锤叩击编磬,如雨落苍石般清脆悦耳,“博誉,你听这是什么乐曲?”双手持锤轻轻敲打。

静听片刻,宋临猛跌,继而哈哈大笑,“‘十二红’!要不要我唱段《佳期》?”

“求之不得。”

宋临嘻嘻哈哈张嘴就唱:“……个半推半就,个又惊又爱……”

得!西汉宫廷神圣的祭祀礼器被俩人彻底糟蹋了,简直就是亵渎!

等唱完了,朱佑杭似乎不经意地说:“博誉,忘了告诉你,我父亲说金石乐器普通人家不敢买,叫我叮嘱你件件分开……”

没等他说完,宋临大骇失神,“你父亲?”扯起片伸到朱佑杭眼皮子底下,“送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

朱佑杭促狭地眨眼睛,“你猜?”

“我不要!”宋临想跑,慌不择路脚绊在编钟上,身子栽,朱佑杭赶忙拉住,摇着头戏谑:“礼尚往来嘛,这就相当于你叔祖送我的小锞子。我都收了你为什么不收?再说,只钟上万两,哪有商人想跟钱过不去的?”

宋临斜着眼睛蔑视他,“你们家真是下了血本了!小的受宠若惊!”

朱佑杭居然点头赞同,“博誉,我作为次子向来不受疼爱,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你看看我现在,形骸枯瘦面如槁灰,三十岁还不到就要吃苋菜补血了。以后就靠你从南昌府老家搜刮财产了。”抓起宋临的右手击掌,“精诚合作,所向披靡。”

“拉倒吧!”宋临大翻白眼,“你尽打马虎眼!”

“收下好不好?尚书府入不敷出,卖了补贴日常开支。”

你没钱?你个管钱的户部大贪官会没钱?宋临都不想理他,“咔嚓”口咬在他鼻梁上,朱佑杭拦腰抱起带进了卧室。

第二天,宋临揣着文书回家让叔祖签完字直奔户部衙门,绕了大圈掩人耳目,悄悄跑到后院,眼看去空空荡荡,宋临暗想:他今天去刑部?

尚书大人在哪儿?

很显然,宋临猜对了,他正跟三角眼的刑部尚书对面而坐,展开份参劾折子仔细阅读。

三角眼笑问:“你打算怎么办?”

朱佑杭把折子往桌上扔,靠在圈椅里敲折扇,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在帮我,苍天厚爱终生难报。”

“哦?宋临都被参了,你还觉得是好事?小家伙得罪谁了?”

朱佑杭又展开折子眯着眼睛凝神端详,须臾,笑了起来,“是我得罪了人。”

傍晚,宋临拿着文书来找朱佑杭。

朱佑杭说:“放着吧,我明天带去衙门。”

宋临亲了亲他的额头,赶紧往外跑,“你忙你的,我先告辞……”

朱佑杭把抓回来,“博誉,给你看样好东西。”

宋临吓了跳,“南昌府又送什么了?”

朱佑杭把折子展开摊在桌上,笑说:“潇洒飘逸的王字行书,功力精湛。”

宋临探头观瞧,大惊失色,“参我的?”立刻捧起来个字个字细读,不知过了久,眼睛发直呼吸微弱,死死揪着纸张青筋暴露双手发抖,大着舌头难以置信地问:“我受贿行商都被揭穿了?谁要害死我?”像木偶样扭头又辨认了好会儿,身形巨震,“罗赞的笔迹!他……他……”

朱佑杭拉宋临坐下,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微微笑,“很吃惊?”

宋临眼睛直愣愣地转到他脸上,“我跟他从小起长大,他为什么……”

朱佑杭在旁边圈椅上坐下,笑眯眯地问:“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我……”

“我什么?”朱佑杭掏手绢拭去他满头冷汗,笑说:“你直都清楚他的心思,只是在装傻!”取过折子指着说:“看,给你罗列的罪名是受贿和行商,嗯……你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宋临“噌”起来,“我都快坐牢了还庆幸?”

朱佑杭摊手,“很显然,他还不知道你宿娼,否则处罚还得加重,这岂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宋临鼻子差点被气歪,狠狠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这刑部左侍郎是吃干饭的?最大的罪名是受贿!受贿你懂不懂?”朱佑杭顺势抓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折子在我手上你就不会有事了。”

宋临长出口气。

“不过……”

这俩字出,宋临的小心肝又悬到了嗓子眼儿。

朱佑杭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宋临眼疾手快,把夺走,“不过什么?你能不能别吓我?”

“你不想知道罗赞为什么参你?他的品级没你高,也不是都察院的官员,他这么做冒着很大的风险,旦事情败露,罪名重,以下犯上越权诬陷。”

宋临举目望着房梁冥想良久,叹了口气,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他要把你从我身边救出去!”

“嗯?”

朱佑杭示意他坐下,宋临头回这么乖。朱佑杭接着说:“他的方法很高明,把折子夹杂在埕王叛匪的参劾奏章里呈到了大理寺,打算在不知不觉中让大理寺处理此事。他没有你犯罪的证据,即使有也不会上交。但朝廷却会把你当叛党从犯处理,如此来按律法你会被革职遣返原籍终生不得进京。”

宋临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喉咙紧,“这样……我就脱离你的魔爪了?”

“魔爪?”朱佑杭失笑,端起杯子喂他喝茶,“你正在辜负我的片真心。”

宋临根本没听见,他正忙着呢,喝干茶问:“大理寺的折子怎么到你手上了?”

“但凡参劾户部官员的折子都会到我手上……”

话音未落,宋临陡然想起江秋似乎说过。

“……此事罗赞并不知道,否则他不会这么做。”朱佑杭起来,走到窗前条案旁,提起毛笔轻轻蘸墨,缓缓开口:“说实话,我并不欣赏罗赞,迂腐不化缺乏魄力,年来直中意你却迟迟裹足不前,此人安于现状毫无担当。直到突然发现你越离越远或许此生可望不可即才幡然醒悟。而且我敢保证,即使能与你长相厮守他也不敢表现得光明正大。”

宋临茫茫然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吸了半天,没喝到滴水,又浑浑噩噩地放下,过了很久才开口:“他……曾经说过要把他妹妹许配给我。”

朱佑杭回过头来,笑了,什么都没说。

宋临问:“怎么办?”

“好办。”朱佑杭提笔写字,“我们反咬口好不好?以下犯上越权诬陷能让他……”

“朱佑杭你敢!”宋临横着眉毛起来,“他是为了救我!”

朱佑杭严厉地扫了眼,又转过身去。宋临愣,真没见过这样的朱佑杭,心惊不已,杵在那里像木头桩子样。

朱佑杭长长叹气,宋临于心不忍,走过去拉拉他的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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