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什么?”
“我不想见他,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吴非眼睛通红。
“大家都是亲戚,总有那么层关系在……”吴婕桦伸出手想给女儿擦眼泪,却被躲掉了。
“亲戚……”吴非扯了扯嘴角,“他配吗?”
人会记得儿童时期发生的事情吗?据说2岁之前的记忆都会被忘光。
如果可以的话,吴非希望自己可以把8岁之前的事都忘光。
妈妈家的兄弟姐妹一共七个,妈妈年龄最小也最晚生育,所以吴非是最小的妹妹,而在她之上的6个表亲都是哥哥。逢年过节吴非回外婆家的时候就会被几个哥哥轮流带着玩,对于城里孩子来说,农村什么都很新鲜。六个表兄弟之间年龄差不太大,吴冕是其中之一,他既是成绩最好的,也是脾气最差的,要问为什么?因为家里把他宠成了个霸王。
吴非向来是有点怕吴冕的,他大她5岁,个子高的压人,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压根就不爱找吴冕玩。再说了,有其他那么多脾气温和的表哥带她烤红薯、抓鱼、采果子呢。吴非相信,假如吴冕跟着他们去喂猪,猪都不一定吃他倒的饲料。
可是妈妈和舅舅的关系好,两家人过年守岁会一起打通宵的麻将,这导致有时候吴非不得不和吴冕单独相处。大人们不想吵到老人家休息,喜欢挑好的地方去,舅舅家比外婆家宽敞,麻将桌也高级些。吴非默默坐在地板上拼积木,心里怎么都想不通:明明舅舅学历最高,人也最勤劳善良,怎么就教出吴冕这样的儿子。想到这她偷偷瞥了坐在电脑桌前的吴冕一眼,他似乎在浏览着什么花里胡哨的网页,神情很专注。
吴非拼了半天,城堡初见规模,只不过口渴战胜了继续游戏,她站起身打算出卧室要水喝。
“你去哪?”
吴非吓了一跳,怕说错话触怒到他,软声软气说:“冕冕哥哥,我想喝水。”
吴冕从椅子上下来,刘海长到快要盖住眼睛,他站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哑,“小非,我教你玩个游戏吧。”
吴非一愣,“我不想玩游戏,我口渴……”
“玩完这个游戏,我就给你接水喝。”
吴非看了看卧室门到自己这里的距离,又抬头看吴冕,咽了口口水问道:“什么游戏?”
“叫王子与公主,”吴冕笑了,但是一点也不亲切,“你不是最喜欢当公主了吗。”
“……可是,”吴非犹豫着说:“那谁是王子?”
“当然是我,”男生半推半拉着把女孩带到床边,“你躺在这里,假装睡觉就好了。”
……
那时候的吴非并不懂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假扮睡着的公主躺在床上,有重量压到自己身上,也只是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吴冕一直在她耳边喃喃自语,许多听起来像是责怪的夸奖,好像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总是偷偷看他,不该糯声糯气对他说话,不该穿裙子在他面前跑,不该对他笑……
吴非不记得自己冲他笑过,她从来都是躲着他,为什么他说的好像都是她的错?
“你应该乖一点,不要出声,”他亲着她的唇,“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你就是喜欢我,你愿意的。”
如果喜欢侵犯者能让侵犯者对自己做的事带来的伤害少一点,该不该骗自己?可是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做的事好像很亲昵,只有妈妈帮她洗澡的时候才做过……但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骗自己吧,这一切可以没有意义,她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
从始至终,吴非都紧咬着牙不张嘴,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王子与公主的惩罚游戏。
这样的荒谬游戏终于止于一次吴婕桦给女儿送零食时推门而入的撞破,从那之后,吴非再也没和吴冕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吴婕桦去哪都带着她。
“他碰了你身体的哪里?”吴婕桦问过她。
吴非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睁开眼,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没有看到,所以一些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起码她是这么想的。
吴婕桦没有再问下去,或许因为太难以启齿,母女两从此默契的闭口不提。
吴非把这段耻辱的回忆锁了起来,刻意抛在脑后。后来听到舅舅升官一家搬走的消息她只感到庆幸,只要不看见这一家人,她就不会想起自己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事情。
为什么能做到连医学都不一定解释得清,也许因为大脑对真正伤痛的事会做出应激反应。
很难说这件事对吴非的性格与成长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后来进入青春时期的她,对两性关系接受的也并没有什么障碍。
吴冕连带着那个游戏都被她埋了起来。
但是没想到这座坟又被刨开了,甚至是被加害人亲自掘出,而他没有任何歉意和做错事的悔意,只当那仍然是个游戏。
还小?不懂事?那我呢?我难道不是比你还小吗?
吴非看着窗外,心情非常沮丧,却无人诉说。
她对家里没什么想抱怨的,因为她有被好好养大,不愁吃不缺穿。
爸妈对她好吗?没什么大错的地方。他们爱她吗?大概吧。
他们是真的希望她好,还是想她达成自己的期待?
这些问题吴非统统没有肯定的答案,她只是在这个夜晚忽然明白了自己性格中的懦弱与忍耐是从何而来。
她的自由是一种渴望,她其实一点也不自由。
[教你玩一个游戏吧。]
[闭上眼,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久而久之,你会发现,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日记本这一页的最底下用铅笔补了一行小小的字:
[PS.此游戏不适用于所有人,也不适用于所有你想要忘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