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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还有段插曲:陆司令刚到上海这地界不久,虽说声名在外,然而各行各业中实打实的关系却还并不牢靠,因此跟报社打招呼这件事他其实还是托了傅九思的福。

前面提到傅九思曾在百乐门帮助过一位友人对抗本地纨绔娄家三少,而他这位友人工作的单位便正是《晶报》。

其人得了傅九思的招呼,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事情办妥当,又用了自己在行业里的人脉,加上陆司令和傅九爷的声望,顿时上海各大报纸都如此这般做了一番报道。

再比如每当梁寻鹤登台时,众人便能看见台下贴墙站了一圈荷枪实弹的兵,那装备、那神气,不用多言便能猜到是陆司令的人。

于是想借机闹事的、想浑水摸鱼的、想扰乱秩序的,有一个算一个,皆没了动静。那几日的观众席,真真儿是安静得跟外国歌剧院似的。

傅九思这段日子时常同陆免成一块儿出门,互相之间的话题也广阔起来,不拘对于时政或历史的看法,也常聊些新闻见解、趣事逸闻。一聊开来,才发现两人颇说得上话,而并不止于从前那般只声色场上的一点交集。

旁人对他俩出双入对也见惯了——本来嘛!这俩都不是什么安分人,寻欢作乐的地儿从来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于是众人见了都觉得理所当然,也自然将他们归为了酒肉朋友一类。

这日,傅九思同陆免成一块儿去看戏。

上海不似北平有那许多戏园子,许多戏台子就直使了西洋剧院的大舞台,也有电影院做这生意的,影戏同演,独有一番光景。

他们应人邀约来到了天蟾剧院,剧院门口早早就挂好了海报,偌大的“贺玉安”三个字占了三分之二的篇幅,直挤得那生角儿擦边挨角,摆足了名角儿的谱。

天蟾作为老派戏院,走的是传统戏园子的路数,一楼散座,二楼包厢,戏院经理认识陆司令,一见他们就亲自带路,待落座后又给上了两盏好茶并十二色干货果脯,直言有事儿随时吩咐。

这便是傅九思近来发现的另一重趣味了——过去他只在西洋剧院看过歌舞话剧,观众们正襟危坐,与这戏院的闲适比起来同开会似的,很是缺了那么点意思。

他一边磕松子一边往下瞧,舞台前的天花板上镶了大探灯,光一照,整个舞台明晃晃的,教再远的座儿也能看清台上。

今日戏院里满坑满谷全是人,虽说平日里同样只要挂出贺玉安的牌子就不愁票房,可是《牡丹亭》这本昆曲原不似京戏般热闹喜庆,再者言自徽班进京以来,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如今京戏盛大,昆曲式微,由此可见来者多半还是冲着人。

演的是《游园》《惊梦》两折,舞台上布了冷色调的灯光,梆子乐声响起,背景深处无端弥漫出一阵白雾,直把人索入春闺梦中。

步停声驻,杜丽娘从折扇后探出芳容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莲步轻移,罗裙微曳,绣鞋踩出一条芳径,鸟语花香缀在鬓边,一双水袖卷了春色满园。

“中国古代的玩意儿是漂亮。”傅九思赞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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