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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祸兮福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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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道:“这回楚楚提供的数据非常翔实,既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又得到多家证券公司加持,铁证如山,单从指控的两项罪名而言黄鹰基本翻案无望。我想知道的是,黄鹰为上电‘房屋维修基金’解套的行为到底中了白钰圈套,还是事后被楚楚瞄准,双方联手做的局?”

“哈哈哈哈”

于道明笑道,“他们年轻人之间搞的花头我哪里晓得,反正白钰也好,楚楚也好都鬼精鬼精的,针对固建重工下手乃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

“现在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了,”于道明收敛笑容道,“当年小方疼惜钟洋洋牺牲,是打算不顾一切连根铲掉固建重工的!后来我在京都圈内打听到固建重工背后的老东家,连夜冒雨到渚泉提醒。明书记,那夜的雨真大呀,堪比钟洋洋遇害之夜的雨,记得我多方劝阻时站在窗前吟诵‘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明月霎时眼眶微红,动容道:“方书记给我讲过老领导两次夜谈的经过,这正是我深深敬佩您的地方。您不仅象长辈给予方书记敦敦教导,更是良师益友说出掏心窝子的话,真的非常非常难得!”

于道明道:“那夜之后小方顾全大局做出妥协,固定建工安然过关顺利完成混改,但始终成为横亘在他心头的刺。尽管他没流露过我心里清楚,所以白钰、楚楚这次精准打击正打在七寸上,偏偏又落到你手里,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杀气,明月道:“能达成方书记的心愿,我三生有幸。”

出乎意料,于道明摆摆手道:“明书记啊,楚楚数据是我转交的,有关黄鹰的犯罪行径也是我介绍的,按说应该坐等钟纪委痛打落水狗。不过,我又要泼冷水了,正如多年前渚泉那夜。”

明月轻轻“哦”了一声,静静看着对方。

于道明道:“当年我说的一些情况小方在晋西时可能没细讲,如今钟纪委接手此案大概也了解八九,那就是,固建重工并非真正意义省属混改企业,而代表着根叶繁茂的京都利益集团,一个跨派系、与意识形态斗争毫无关联的利益综合体,某种程度也囊括盘踞京都多年,在个别领域取得绝对控制权的派系势力。老东家仅仅是前台代表,实际上几十年以来保守系、地方系、京都传统家族都有插手央企和省属国企的内在动力,我不怕自曝家丑,我家老大在央企干到退休也不是没有原因。”

“有些安排可以理解,人非圣贤,”明月静静地说,“坐到钟纪委这个位子,方知‘眼里揉不得砂子’只是谚语。”

“对,站在人文关怀角度不是事儿,但客观造成身不由己卷进去的事实,因此各方都投鼠忌器,固建重工胆子越做越大,以至于膨胀到想发展成为巨无霸集团规模,树立内地无可撼动的地位”

“但凡有这个想法的,都被撼倒了。”

“它觉得有理由成为例外,没想到碰到明书记这样的对手,”于道明扳着手指道,“你在小方手里起步,在我手里得到提升,最后经桑首长首肯腾飞——我这么说并非自夸什么,而是这个过程中你最大限度避免沾染官场的坏习气,也远离令人深恶痛绝的利益纠葛和交换,得以相对超然姿态屹立体制之内。对付你,那个老东家,不,我叫他老不死,老而不死是为妖,他没有抓手,找不着称手的武器。”

明月何等聪颖,立即听出他的弦外音,问道:“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是吗?”

于道明沉重地说:“若两年前根本不是问题,两年后也不是问题,黄鹰案发生在眼下恰恰是问题!”

“老领导也听到风声?”她莞尔一笑,“是啊,什么事能瞒过于家大院?”

“跑道太少,必须抢先卡位啊,等发令枪响时胜负已定!明书记,必须承认那个老不死的影响力,多年前我在小方面前说过,今天还是相同的话——倘若我家老爷子在世或许能把他硬扳下马,后面傅、桑、刘、朱以及当下的乔,都不太可能轻易动手,因为代价太大,我们无法承受大动荡的后果。”

明月面色严峻:“可他凭什么?保守系口口声声改革开放就是让外国人赚中国人的钱,所以他们毫无愧色把国有资产捞进腰包?方书记想以时间换空间,事实证明时间在流逝,空间却给了日益做大做强的固建重工!老领导,在决定由经侦局突袭朝明抓捕黄鹰前,我已预料到即将而来面临的处境,或许会影响前途,那又怎样?”

说到这里她激动地站起身,语气更冷,“那又怎样?!方书记一生为民披荆斩棘,有谁记得?爱妮娅克尽职守操劳一辈,结局如何?我以区区山里女孩承蒙老领导等栽培,误打巧撞走到今天亦已知足,我不存在输不起,也不怕失去什么,我也不在乎青史留名,只决心要让固建重工从地球上消失!”

于道明深深看着她,如同多年前看着方晟,当年方晟更激动,引用出师表“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然后说“本质上我跟詹印、吴郁明、铁涯他们不一样,他们输不起,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来个‘滚你奶奶的’,撕破脸干到底,我怕谁?!”

“明书记,我想问一句,你若不干了钟纪委这个位子落到那伙人手里咋办?再想想,如果小方跟固建重工两败俱伤,怎会换来你明书记在晋西的发展环境,又怎会打下范晓灵在上高的良好基础?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明书记!”

明月长时间定定望着于道明,于道明也定定望着她,办公室里气氛仿佛凝固。

良久,她慢慢坐回座位,以奇异的语气问道:“刚才这番话老领导是否代表于家大院?”

于道明摇头:“我跟云复不是一路人——他是什么人相信你也清楚,我独来独往,不加入任何阵营。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多年来我只跟两个人这样交心,一是小方,一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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