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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写作文,千篇一律地写“我的母亲”。

我当然也写过。那时候的柳坊算是个女强人,她在丽水苑的时候一般穿居家服,丝绸的睡衣顺滑,衬得她身材纤细姿态优雅。偶尔几次见到她工作的状态,长发在脑袋后面挽得服帖,一片黑色的深渊蛰伏在她脑后。口红是那种凌厉的红色,高跟鞋踩瓷砖的声音很清脆。

我写我的母亲:

妈妈是个很复杂的人。她在家里是天使,笑起来有浅浅酒窝,摸我头的掌心很热。在外面是恶魔,能打倒一切,冷冰冰。

忘了是不是这么写的,反正大概是这个意思。

柳坊又憔悴了不少,拉开门看见我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我很早以前就比她还要高了,我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俯视她,她却需要抬头看我,我知道一直仰着头看别人是什么感受。

就像全世界都压着我一样,我拼命在那个人身上找一点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总得仰着头,总得仰着头。

柳坊喉咙里冒出来一声犹豫的音节,我看着她手指搅着裙摆,半天才问我,“是从你哥那儿回来的吗?”

我点点头。

“好。”柳坊也点头,点头的瞬间一颗眼泪没挂住,猛地坠下来,砸开。柳坊垂着头,冬天的阳光都不炙烈,寡淡得很,照在柳坊身上,她又开口,“小礼,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依旧认定我是罪人,是怪物,是不堪的畸形。

我接受柳坊的对不起,然后原谅她。

原谅是一件很难的事,他一定发生在接受之后。我接受了我的身世,所以我能原谅柳坊,而她永远都不能接受那件事情,所以她永远都不能原谅柳袁。当然,没人要求她原谅。

“妈。”我靠过去,一条腿跪在地毯上,握住她的手,“这件事我把主动权交给你,如果你不想揭开以前的事,那我们永远都不提了。但我不会为了我喜欢周泊新跟你道歉,我没有错。”

柳坊拼命点头,眼泪不要钱一样一连串地掉,哽咽到我都快听不清她说什么,“你没有错,你没有错。对不起,妈妈不该说你有病,你没有病,你没有……”

“我……我不敢,不敢想那些事。最开始那段时间,精神不正常,不敢验是不是怀孕了,只想着怎么死。妈妈不是故意要破坏周轻罗的家庭,我没想害死周轻罗。那段时间我是想自杀,一个人在街上走,去咖啡馆喝咖啡,去游乐场,去看话剧,想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就自杀……那时候遇见了陈志远。”

“他对我很殷勤,我也不想活了,他带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去……开房我也不拒绝。后来怀孕,陈志远以为是他的,我也天天跟自己说肯定是他的,尽量让自己爱上他,想试着继续活。但我心里始终知道孩子很可能不是陈志远的,还没生下来你的时候我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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