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还是下意识紧张,我不但作为柳坊的家属,更是病人。
这里和宋亦薇的咨询室很不一样,明亮的诊室,医生穿着白大褂,到处都是让人紧张的气氛。
心理医生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嘴里有一颗假牙,发银色的光。说话的时候我总能看见那颗假牙,格格不入地镶嵌在那里,吸引我视线。他叫了两遍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忙快声应下来,“呃您好,我是柳坊的儿子,我叫陈礼。”
医生说话带点麦城本地的口音,我能听懂。
“你妈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症,初步断定她更严重的其实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总挂在嘴边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创伤性再体验,她偶尔确实会出现幻觉,但是关于当年的被强暴经验应该都不是幻觉,而是一种创伤再体验……”
我看着那颗假牙闪了又闪,一下一下地,白日的一颗星星似的。
从诊室出来柳坊已经不在门口了,宋亦薇刚刚还在看手机,可能是在看英文的东西,一时之间没调整过来,伸手按我的肩膀用英文问我还好吗。
我吸了口气,“我没事,柳坊呢?”
宋亦薇这才换回来中文,说把柳坊送回车里休息了,她让我在这里等她一下,她得进去和医生聊聊。我拦了她一下,“我先出去吧,就在楼下,我想打个电话。”
周日,周泊新按理来说也是该休息的。昨晚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说今天上午要出去签个合同,我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合同应该签完了,没人赶着饭点签合同,不然签完了合同还得一起吃午饭。
我拨过去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就接通了。
其实我和周泊新这么通电话的次数真的不多,这几天也多是在微信打视频电话。就这么拨他的手机号然后他接起来,大都是以前我想缠着他他又不理我的时候。
我一时没说话,周泊新等了一会儿,先开口,“怎么样?”
“哥,我想见你。”我说,“今晚去你那可以吗?”
“好,我去接你。”
柳坊在路上就已经醒了,缓了一会儿抓着我的手问我的结果,我揽着她肩膀往怀里贴了一下,说我没事。我刚说完,柳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车里安静的环境下猛地发出尖锐的鸣音。柳坊整个人吓得一缩,佝偻起来,下一刻就要碎掉一样。她眼神茫然地没法聚焦,我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只手划开接听。
“你在哪,我们见一面。”
话筒里传出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
我根本没听出这个声音是谁的,电话号码也没存,但柳坊却猛地抖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我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机,拼命摇头。求助的一双眼睛盯着我,嘴唇无声地抖,一边摇头一边对我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答应,他是坏人,他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