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头一次见顾澈动怒,赵义怔了下,眉眼间染上痛苦,喃喃道:“我……我是来了才知道,采访的对象是你……”
“若不是我呢?你又要去陷害另一个人吗?”顾澈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赵义,你对得起你在刍言说过的那些话吗?”
“别跟我提刍言!”赵义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我父亲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死的,你要我怎么接受!我只希望我从来没去过北京,没加入过什么刍言。”
“那田寿兄呢?”顾澈心彻底凉了下来,连同语气也咄咄逼人,“他待你如父如兄,可如今他的尸骨就葬在那个你避之不及的北京你知道吗。”
赵义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夏田寿的死讯,看见顾澈湿润的双眼,他狼狈地垂下了头,指尖颤抖。
顾澈并不想放过他,一字一句像锥心的剑,“他直到死前,都在求北洋政府恢复约法,直到最后一刻他心里想的都是共和。他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该多寒心啊。”
“是吗……”赵义深吸了口气,努力将杂乱的情绪平复下来,直视着顾澈道,“可我父亲会为我骄傲的。”
“你父亲纵使为北洋政府效力,却也是行得正坐得端,他若看到你如今为人利用,扭曲事实,置学生性命于不顾,真的会为你骄傲吗?”顾澈别过了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赵义,你还太年轻。你所谓的光明,只是书本上的共和之道,教授嘴里的大道至理,你不明白这光明对我们有多重要,对中国有多重要。”
赵义伸手抹了把脸,转身侧对着他,道:“顾先生既然不想谈,就算了吧。”
说完,他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澈又被拖回了牢房里,大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移动开始渗血,又混着水流到裤脚,他几乎感知不到,比起这个伤口,心脏的疼才让他痛不欲生。
墙壁被人撞击发出一声闷响,温十安的声音透过墙传过来,有些沉闷,“思辰,你还好吗?”
他蜷缩在床上,后背紧紧贴着墙,问:“我没事,你呢?”
温十安没有回答,反问道:“刚才,他们带你去做什么?”
“没事,让我做了个采访。”顾澈道,“我还遇见了赵义。”
说出这个名字时,他险些忍不住哽咽,温十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挨着墙坐下,也是背贴着墙,问:“然后呢?”
“赵义长大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顾澈笑说。
温十安缩起腿,将头埋在膝盖间,不再说话了。
明明隔着厚重的墙,顾澈却恍惚觉得温十安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于是他又挪动了下,好让自己整个背都贴在墙上。
“十安,你跟我讲讲那本杂文吧。”
他不想万一死在这里了,还留了个遗憾。
温十安过了很久才回答:“以后就知道了,不讲。”
“那好吧,听十安的。”顾澈笑了起来,“我们背长恨歌吧。”
“好。”
就像他们在某个夜晚,温十安烟瘾发作,他们紧握着对方,一句一句背诵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