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昌想搭把手,温十安弯腰在床沿坐下,将毛巾翻了个面,道:“不了,谢谢先生,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胡昌还想再说,对上他眼里的悲戚却忽然愣住了,那样的神色太过凄婉,好像决心赴死的人,纵使再往心里投进石头,也难起波澜。
胡昌不忍多看,只能仓皇地别过脸,忍着哽咽道:“抱歉。”
温十安又拉好被子,确保顾澈不会受凉,才起身去找药。听到胡昌这话,他停下了动作,问:“胡昌先生何错之有?”
借着尚且明亮的暮色,温十安清晰地看到,胡昌的头发已经近乎全白,脸上皱纹横生,透着衰老的疲态。
“这声抱歉,我是替他说的。”胡昌扭头看向屏障,叹息道,“别躲了,想看就看看吧。”
赵义垂着头从屏障后走出来,双手揪着衣服,看样子紧张极了。
温十安放下手里的药,弯腰冲他鞠了一躬。
“温先生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您这一拜……”赵义忙过来想扶起他。
“若不是你的文章,我们或许真的会死在监狱里。”温十安端端正正鞠完了一躬,道,“这声谢谢也是思辰想诉你的。”
赵义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他紧紧咬着牙,抽泣声却从牙关泄露出来。
胡昌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肩,任由他埋着头哭,边哭边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了,等会把人吵醒了。”胡昌拍了拍他的肩,无奈道。
赵义一听,马上紧闭着嘴,只剩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温十安将药罐放在炉子上,蹲在地上开始生火,边问:“胡昌先生怎么来上海了?”
“在报上看到你和顾澈被抓,心里着急,就过来了。”胡昌看他肩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忍不住在他身边蹲下,抢过扇子,强硬道,“我来吧,你快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别还没等顾澈醒来,你又出什么事了。”
温十安沉默了几秒,鞠躬道:“多谢先生。”
温十安回到房间,坐在床沿上开始脱上衣,他原来的长褂在狱中几乎已经破得不能穿了,出狱前司长给他们换上了一身衬衫和长裤,只是此时的衬衫有一半都被血染透了。
赵义看着他脱下衣服,白皙的身体上遍布青紫伤痕,有的是瘀血,有的是肿块,还有地方破了皮,血丝漫延出来,又被他随手用毛巾擦掉了。
这样一具身体暴露在面前,赵义眼泪再一次翻腾上来,他赶忙低下头,声音在抖,“温先生,我就先走了……我来是为向你们辞行的,我准备出国,今晚就走。”
温十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问:“要去哪呢?”
赵义摇了摇头,“去欧洲,具体哪里我也没决定好,准备先去德国落脚。”
总之南京是待不得了,他此番得罪了司长,南京必然是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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