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道:我儿子在洞庭湖一带做生意, 如今去了也有三年, 听闻生意做的极好,也曾带得银钱回来。我那儿媳却是不检点,在咱们西市上卖水磨豆腐。每夜磨豆浆熬到三更, 竟还要出去偷一回汉,往日我起的晚不知道,今儿早起却叫我捉住个汉子替她磨豆腐,你快快儿的书信一封,叫我儿子来休了她!
一个妇人扛家守业,夜夜磨豆浆到三更还能偷汉,那体力可真是够好。如玉再看这老太太混身打扮的利利索索,头发梳的明明亮亮,一双三角眼满是戾气,混身上下干净的水滴儿都没有一滴,全然不像是磨豆腐人家的婆婆。她一眼过去心中已有计议,又缓和着问了几句家里孩子可好,老太太身上可有疾病需要吃药等话儿,洋洋洒洒书得信一封,将她所问来的琐事事无巨细写了上去,等写到儿媳偷人那一项时却是笔锋一转,写道:儿媳一人磨豆卖浆,起早贪黑极其辛苦,薄肩带着两个孩子已是不易,若我儿已挣得家业,还望早早回来,与儿媳共过美满日子才是。
等到重复念给这老太太听的时候,家里琐事如玉自然是照实念出。老太太边听边点头,等到儿媳偷汉那一段儿时,如玉却是话锋一转,照着老太太刚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老太太手中攥着十文钱,干干净净五指啪一把拍到了桌上,起身道:这样吧,我多花五文,信就放在你这里,等信差来了一并寄走即可,我就回家坐等我儿回来休了那出墙偷汉的贱妇!
自古婆媳是仇家。如玉捡起那半只馒头才嚼的几口,便见打西边过来个神色憔悴,满身豆汁点子头发零乱的妇人。她一脸怨愤,走过来一把撕住如玉嘶声问道:方才我婆婆可是到你这里来,请你写信给我家相公,说我偷汉,要他回来休了我?
如玉一听便知这是方才那老太太的儿媳妇,苦主来了。她连忙安顿这豆浆娘子在小扎子上坐了,拿出那封信来问道:你可识字?
豆浆娘子摇头道:只识得几个数字,略会算点儿账,字却识不得多少!
如玉背着笔杆儿指着纸上的字儿,一字一顿念给这妇人听。尤其到了儿媳一人磨豆卖浆这一段时,更是仔仔细细读了两遍。
这豆浆娘子满心委屈,抽噎道:既便起早贪黑,既便比牛马还苦,为了我的两个孩儿我都忍得,可那老妇实在可恨之极,整日孩子也不替我带得一带,除了与街坊老太太们捣些闲非,就是眼盯着看我与街上那个多说两句,不停造些闲话与我。我每日晚上听她一番数落,几番下死的决心,回屋看看床上两个孩子,却又说服自己活下来。
天下妇人们的苦可不就是如此。如玉既做男子打扮,便不好去拍抚她,正准备再宽慰两句,忽而就听远处一人怪笑道:在爷爷我的地盘儿上发财也不报备,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什么来路?
豆浆娘子猛得收了眼泪,问如玉道:你在此做生意,可跟余剥皮报备过没有?
如玉抬头见是个贼眉鼠眼,细腰伶丁的家伙带着几个泼皮混混,也知只怕他是这里的地痞,摇头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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