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扬手指了指棚外遥遥的脚步声,轻声提醒赵荡:王爷,棺椁只怕即刻就要起灵,前往陵地了。您这个样子叫人撞见,好么?
赵荡即刻就恢复了平静,方才那如潮水汹涌的无助,孤独瞬时退去,换成胸又成竹而又和蔼自在的笑容,三十岁的长者,他有大历男子们最羡慕的好相。他转身到了灵棚帘侧,手轻触到帘上,襟侧海虎皮的风毛轻轻颤抖:你曾经问过的,那个平生志向便是求娶山正家姑娘的学生,你可知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要扯旧事?如玉笑着回道:王爷说过,山正家的姑娘成了他的大嫂。
赵荡掀开灵棚的帘子,帘外接着一重大棚,一直通到永国府外整条巷子的尽头,两边高烛宫灯齐挂,幽暗深远看不到尽头。他的声音沙哑而慈,缓慢悠远:还会有更遥远遥远的将来,若是在遥远的将来,他的大哥死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两人同时回头,那具金丝楠木大棺被烛火照耀,沉沉的古檀色。张君的大哥,就躺在里面。
回到竹外轩,早起的婆子们已经将院子清扫的干干净净。如玉哈着双手步履轻跃,轻步跳上台阶,本想看看早起的张君是否已在临窗读书,才到窗下,便听到周昭院里小荷的声音。她正在说:我家姑娘自己也瘦成了一把骨头,还坚持要亲自哺乳,小囡囡也瘦的什么一样。姑娘她自来坚强,便是心里痛苦,面上也不表露出来。
原来还有燕儿姑娘宽怀她,如今就她一个人,世子爷又去了,她的日子真是难过无比。
过了许久,张君才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如玉转身躲到柱后,待小荷出了院门,才进屋子。
张君早已梳洗过,坐在窗前读书,见她进来,一把拉过来摸了摸手,问道:可起灵了否?
他身上有股奶腥味儿,这味道,一府之中,也只有周昭的卧房中才有,因为她一直在坚持自己母乳喂养小囡囡。
忽而一阵炮响辟哩啪啦,不用说,是起灵了。张君自然而然放下了书,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方向,一手轻叩着桌面,在思索着什么。
回府半个月,他未出过屋子,一直在这屋子里老老实实呆着读书,寸步不离。但方才肯定出去了,是去了周昭的卧房,才会带着一股奶香味。大哥死了,那死还是由他一手铸成,他去祈求大嫂的原谅,这情有可原。
可是让如玉深觉不对劲的是,张君整个人自从杀完赵钰之后就完全变了。也不对,大概是在杀赵钰之前,他从边关回来,一身的血腥气,那时候他整个人就有些不一样了。从那之后,虽说两人独室而处,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画画一个读书,半个月的时间,交谈不过七八句。
情到浓时情转薄,也许他只是习惯了有她的陪伴,也许他因为杀赵钰,也时时担心能不能摭掩得过去。可他从来没有表露过对于大哥张震逝去的伤心,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