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当初在云台上跳舞,赵荡府上的护卫们皆是一清二楚的。她先就红了脸一笑,转身问赵荡:可否?
赵荡微微微后仰了仰,火光照耀不到他的脸,如玉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如此以身赴死,只为能救赵荡一命,虽各各皆是蒙了他的养恩,但其举动也叫如玉敬服不已,她起身走到那火堆边,九人皆往后退了三步,围成个半圆坐到了火畔,以为如玉要于这火盆旁,重现当日于云台上那身姿曼妙,音如白练的一舞。
众目睽睽之下,如玉掏空火膛,自周围空架着柴火,架到一尺多高,再深吸一口气吹进去,顿时火苗腾空窜了起来,将整个大殿照的光亮。
这简朴的地方别无长物,唯有几只破碗。如玉取了几只瓷碗出来,依次斟水排开,试着敲了几下,添添减减,很快就找准了音符,再敲一连串的音,声绵延而幽远,于这初春的深山中,古意寒然。
如玉轻轻敲着,自觉像个讨饭的乞丐一样。他们眼看离别赴死,欲看公主一舞,她无衣无饰,抬头一笑道:好歌不是一人之功,我不过一歌者,还要乐师伴奏,更要舞服相添,方有音声婉转。既诸位将行而无归期,不如我送诸位一首行歌壮行,可好?
她默息,垂眸,于火畔轻轻敲着那磬,出声已是婉转: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这首《行行重行行》,是一首古乐,流唱于世至少千余年,所唱的,是一个妇人对于远在他乡丈夫的深切思念。
雨夜,寒山,破庙之中,九个身将赴死的年青人,面对着围坐于火盆前,会生火能做饭,两只手不过片刻便能将火架到尺余高的,穿着布衣饰着荆钗的公主,听着这妻子对于丈夫,万里路上的思念之歌,渐渐热泪盈眶,跟着她的声音低声唱合了起来: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真正天家的公主,遥站于玉阶金顶之上,可望而不可及。于一众自悲田坊出来的,无父无母的男孩们来说,这会做饭,会洗衣,会架柴火,拿碗便可击乐,席地而歌,有着绝美的容貌却不是那明空皎月,触之可极的,仿如山间那枝春桃的小妇人,才是他们心目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