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口,安静看着何川舟弯腰叠被子,忽然说了句:何川舟,你没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何川舟不解地瞅他一眼,我现在不困了。
周拓行又目不转睛地对着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神色凝重又语气笃定地道:你看起来很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何川舟垂首坐着。白色衬衫的领口被压出褶皱,最上方的纽扣解了一颗,窄瘦的肩背叫她显得有些寂寥。她静默片刻,脸上已不见怠倦松弛的神色,双目清明,冷静地道:我就是这样的。
周拓行似乎总是在提醒她过去发生的事。本来何川舟已经习惯无视,在他出现后又失控地冒出来。
有些的确是开心的,但回味却是泛苦的,且大部分她都不愿意再经历。
何川舟。周拓行的声音很沉,说到后面越发低了下去,变得温柔,又像是裹着心疼,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你还没有走出来吗?
何川舟的手指登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被她死死压下后,耳边又出现肖似山呼海啸的鸣响。
仿佛那天的风从大楼的高处,一路贯穿街巷,至今仍环绕在她身边,吹得她身心透凉。
炽烈的太阳将天地照得发白,她偏过头,听周拓行在她耳边说话,大概是说:别担心,何叔肯定没事的,大家都相信他,他还出来工作就知道他不介意。对了,你吃饭了吗?
何川舟还没回答,一道黑影就在她渺茫的视野中直直坠了下来。
那沉重的撞响,远隔着时空,发出比寺庙里最庞大的铜钟还要剧烈的响声。紧跟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鼎沸人声。
何旭死了之后,何川舟其实没有见过他的遗体。
刚坠楼那时候,周拓行拦在了她前面,将她往后一推,才朝着人影跑去。
何川舟望着远处的那模糊不清的一点红,心脏失速跳动,整个世界天昏地暗,又流不出眼泪,呆愣愣地站在路口不敢过去。
周围行人越来越多,对着那滩漫出的血渍议论纷纷,人墙很快彻底挡住何川舟的视线,她只能恍惚听见周拓行沙哑呼喊何旭名字的声音。
过了许久,何川舟才走上前去,停在人群之外,看着周拓行的背被痛苦压得越来越低,几乎伏到地上。
所有的嘈杂如同诡谲的音符在空中绞杀,而她再没有迈出一步,也没有多看一眼,转身退到远处。
告别的时候,周拓行也没有让她掀开白布,只是让她看了一只手。
那是她父亲的手,食指跟中指上有很厚的老茧,手心还有道没痊愈的刀疤。
刀疤快要烂了,何川舟小心地用手碰了下,从此以后那道伤口就跟灼烫过一般刻在她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