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觉得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已经预设好了答案。
我也希望所有的罪犯都能被绳之以法,罪行被遏止, 受害人能安息。何川舟很缓慢地说, 如果单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话。
朱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拎起地上的布袋, 拍了拍背面的沙尘, 将它紧紧抱在胸前。
我大字不认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只能照猫画虎地描。不过我活了那么多年,你们跟我说你们有多难做,其实我能听得懂。但你们只是难做,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闹。我去派出所闹、去乡镇府闹、去镇上闹。他们说我难搞,说我麻烦,说我是在制作问题。
她两眼放空,碎碎念一般地同何川舟倾诉。起先是不带感情的沉静,到后面喉咙发紧,发出一道短促的抽气声,声音变得尖锐而颤抖。
因为因为我就一个女儿啊。她那么大一个人离开家,连死的活的你们都不告诉我,就跟我说一个失踪。怎么就失踪了啊?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难道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我一直在等她啊。
她抬起手,在空中描绘女儿的轮廓,温柔地抚摸着空气中的幻象,像是抚摸朱淑君的侧脸。
没有温度的虚影给她带来更深重的痛苦。她被这种残酷吞噬,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就一直想我们做错什么了。我没造孽啊,我就是一普通人。
她的普通话本来就讲得不清楚,此时更加含糊,字跟字之间连成一块,像她无法厘清的杂絮,也像她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络绎缠绵地往下掉。
何川舟没听清,不过不需要听明白也能感受,抬手在她背上轻拍。
朱妈妈哭了会儿,将手滑下去一点,露出一双浑浊迷蒙的眼睛。
她的眼皮薄而松垮,带着眼角向下垂落,无力地睁着,蓄满水光,仿佛只是一道残躯,疲惫至极地活着。
她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刚出生的时候抱出去,大家就说这小孩儿真好看。后来慢慢长大,也不嫌弃我丢人,愿意带我去城里逛街,给我买东西。我去学校找她,班里有同学笑话我,她还跟人生气,在班上吵起来,维护我,给我说话。明明不喜欢回村里,为了我还是经常回来看看。她爸死了之后,我们孤儿寡母一起生活,她那么辛苦,我却光会劝她多吃点、多穿点,别的什么都给不了
她循规蹈矩地生活,因自身的局限无法教导女儿处世的规则,自认为生活虽然平凡却美满。直到朱淑君高中毕业后外出工作,也没有察觉到女儿身上悄然发生的变化。
她们之间最后的争吵来源于对婚姻的不同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