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来到松思院。
那绣着石榴花开的幔帐只要落下,他便能做回他自己,做回浮玉山的岁官儿。
画帘轻轻一晃,容舒从内殿走出,在他身边坐下。
住进东宫的这些日子,他每夜都会给她守夜,但她从不曾踏出过内殿,始终安静地站在这卷棉布帘子内。
今夜,是她头一回跨出这棉布帘子。
容舒放下手里的小宫灯,下巴抵着膝盖,问他: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说?
关于浮玉山,关于他的至亲。
顾长晋道:从大慈恩寺策马回来时,的确是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真回到了这里,忽又觉得那些话都不必说了。
容舒轻轻颔首。
他若想说,她便听。若不想说,那也没什么。
外殿烧了地龙,但没摆炭盆,与内殿相比,要冷上许多。容舒下榻时就只披了件外袍,这会坐在凉飕飕的金砖地,忍不住缩了缩脚。
她这小动作才刚做完,一件带着雪松气息的大氅忽然从天而降,牢牢罩在她身上。他这衣裳委实是大,容舒被拢在里头,瞧着就像是一株扎在地里没了柄的蘑菇。
顾长晋望了望她,旋即半落下眸光,压了压眸底的笑意,方抬眸,问道:可还觉得冷?
容舒摇头,他又问:方才吓着你了?
没。容舒道:我知道是你。
她顿了顿,萧馥是不是死了?
嗯,她为你准备的那颗三更天,我还给她了。顾长晋道:陪她一同吃下三更天的,还有谭治。
容舒猜到萧馥会死,却没想到谭治竟也被顾长晋从扬州送到大慈恩寺,与萧馥共赴黄泉。
谭治他也死了?
死了。顾长晋淡漠道:他们吃下三更天后,我站在门外,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方离开。
萧馥与谭治便是不吃三更天,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顾长晋想,在梵青大师说出萧馥的藏身之地时,他便可以杀了她的。
只他想看萧馥前世是如何逼死容舒的,也想叫她尝一尝一个人的信念被摧毁的滋味儿。
让她知晓他的身份,知晓她殚精竭虑谋划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看着她陷入绝望,又因着死后都要与谭治纠缠而发疯。
痛快么?
痛快的。
谭治咽气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陷入了许多幻觉里,有一幕便是他在大慈恩山撞见萧馥作画。
萧馥画技卓绝,十三岁那年便以春山先生之名名扬大胤画坛。谭治在大慈恩山里无意中的一瞥,便认出了眼前作画的少女便是他尊崇不已的春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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