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寻之所以人画像天下第一,得益于年轻时游历四方,阅人无数。世间辛甜苦辣咸涩尝了个遍,才有了如今笔下的神行俱似。老头儿虽身不在朝堂,却深知其中明暗。平日里没少给惹祸精的徒弟絮叨一些朝堂之上的大小事物,为的就是护住青墨院来之不易的百年传承。
赵宗谦的旨虽下了,但中宫之主若是横插一脚,此事也并非全无迂回之地。关键在于,这一脚插的好不好,稳不稳妥。前朝晋国三百多年统治下的制度并非一日可破除,延续下来的也不在少数,历史上汉承秦,宋承唐便是如此。赵宗谦再如何高明的帝王心术也逃不过权衡一说,何况从前朝承载下来的不仅仅是律度还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名门望族以及百年世家。
不少后宫中的嫔妃皆出身于此,更有甚者在晋国覆灭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家族中适龄婚嫁女子送入宫中,以求太平。当然也有为家族仕途铺路者,三公主的娘家乃是青州林壕世家,被远送和亲之后,家族中的男子皆鸡犬升天,最高位者已是青州刺史。可怜三公主的母妃,德妃林氏不久后便因病仙逝。而本应到吏部走马上任的林氏兄长,也因此断送了仕途,灰溜溜的回了青州。
历朝历代后宫便与朝堂之间盘根错节,赵宗谦治下的看似太平盛世的南晋也逃脱不开。蔡寻说的不多,许多关联莫深之处他总是恰到好处的点到即止,但也足够博览群书,嗅觉敏锐的沈妉心寻到一些讳莫如深的事物。
是夜,乌云盖月,沈妉心不敢点灯,摸着黑来到了小庭院。雅间共三间,离飞榭亭最近的是位处中间的蔡寻画房,左边那间是于孟人的,右边则是颜梦卿的,沈妉心辨别好了方向,朝左边摸去。正待她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时,一声突兀的干咳声在背后响起,吓的沈妉心原地起跳,身子轻盈的在半空转了一圈。
“原来是师父啊。”沈妉心拍着小胸口,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蔡寻不知从何而来,瞧着徒弟没出息的模样,冷哼一声:“就凭你这胆量,做个贼都能饿死自个儿。来这儿作甚?”
别看老蔡头儿嘴巴不如沈妉心利索,心思却是通透的很,沈妉心翘个兰花指他便知道这是作妖的前兆,杏仁眼一眨那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来。沈妉心嘿嘿一笑,扭动着身子挪到蔡寻跟前,讨好道:“徒儿记着孟大家画间有一幅阚岷居士的源贵妃闽州探亲图,想借来一用。”
蔡寻往侧边挪了一小步,斜眼看着她,皱眉道:“阚岷居士此生仅一幅探亲图遐迩闻名,你从何知晓?”
沈妉心竭尽所能的笑出那股子谄媚劲儿,“那还不是师父您让徒儿读的《诸墨百家》嘛,多亏师父悉心栽培。”
蔡寻心头悔不当初,面上仍是冷漠道:“让你学正统典籍,可没让你用在邪门歪道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抵过九重天道,怎就是邪门歪道……”沈妉心委屈巴巴的揣着手嘀咕。
蔡寻懒得听她狡辩,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于是平声静气的道:“听闻皇后娘娘要观赏你的戏水图?”
沈妉心点点头,不敢多言。
蔡寻竟是叹息了一声,转身负手,“好自为之,明日为师等你回来吃午饭,娘娘赏了小葱油饼。”沈妉心呆若木鸡,直到蔡寻背影渐行渐远,恍然又传来一句话,“书案下的画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