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谦看了一眼手握靴子风度全无的赤脚大家,频频点头,“算,算,君无戏言,朕不追究了。”
沈妉心收敛气息,稳稳当当又是一揖:“既如此,可否容草民先行告退,皇后娘娘嘱咐命草民亥时回宫。”
赵宗谦脸色微沉,目光又复冷峻,撇了一眼门外,道:“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你今日可是险些丢了性命。”
“草民省得,谢陛下手下留情,草民谨记在心。草民告退。”
蔡寻拂了一把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唉声叹气重落了座,“老道失态,望陛下见谅则个。”
心怀不轨的萧执宰饶有兴致道:“大家是认定了陛下不会真下狠手,才这般纵容此子胡闹吧?”
无寻道人嗤之以鼻,饮尽杯中酒,淡漠道:“一把年纪了,还不知廉耻的与一个黄毛小儿较劲,陛下怎会与你一道?”
萧玄仲闻言面色一沉,明知这老道话中有话,却又碍于皇帝陛下发作不得。坐上观的赵宗谦一直乐得二人虎斗蛇缠,当下也不多言,只等着看人前百官表率的执宰大臣如何吃瘪。
就在此时,送行而归的内侍入了舱,恭敬道:“启禀陛下,沈先生托言,说是陛下若仍有雅兴,可随时传召曲姑娘入宫面圣,沈妉心绝不阻挠。”
“如此遵规蹈矩……”蔡寻把玩着白玉杯,叹声道,“陛下还是放老道归隐山林吧。”
赵宗谦眼底一丝精芒一闪即逝,亲自给蔡寻斟满了一杯刀头酒,微笑道:“能饮一杯无?”
唯有上元花灯京畿不宵禁,辞别天子的无寻道人负手行于人渐稀落的大街上。弃轿追来的萧玄仲在身后不远处,喊道:“蔡大家,且慢!”
名声显赫的老者转头望去,竟有些恍惚,暗叹老了,才喝了几盏刀头烈酒便有些飘忽。知名之年的权臣小步追上,全无船上争锋相对的姿态,恭敬道:“蔡老先前所言可是当真?”
无寻道人呵呵一笑,负手而行,“陛下留我,你也留我,没了老夫这朝堂便转不动了?”
初见老道于浮华山脚,仙风道骨惊为天人。彼时的萧执宰不过是四品户部侍郎,眼光毒辣的萧侍郎厚着脸皮不耻下问,得了老道指点迷津,才有了如今执掌半壁朝堂的萧执宰。
一晃十年,萧玄仲在老道面前仍是那个谦恭下士的中年儒士,他长叹道:“陛下早已不是那个只顾血洒沙场的悍将,朝堂也早已不是将门当道的乱象。如今圣心愈发难以揣摩,萧玄仲可不为仕途,只为江山社稷,陛下便能深信不疑?”
老道仍是那副置若枉然的悠哉模样,抖了抖袖袍,漠然道:“这话留着与你府上那些门客说去,老道当年说过此生只赠你一句话,便到死都是一句。”
萧玄仲伫立在原地,凝望着略微佝偻的背影远去,耳畔传来远声,道:“蛟蛇出世化龙乘云,逢顺道天象,人心不可违当拟万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