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不知人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楚江横跨南北,将南晋腹地一割为二,往东延绵至江南以南,往西侵入北晋腹地。位于江北的京畿陇城,每逢五月便是连天的大雨。三十六厢房前的小院不知何时种上了几株芭蕉,雨打芭蕉叶,声声脆。
沈妉心却听的心烦意乱,她怀里抱着暖炉,躺在春闹从前堂小庭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来的黄梨木榻上,愁容满面。晌午时太医院的大夫来过,给沈妉心把了脉,开了方子,并嘱咐照顾沈妉心起居的小春闹每两个时辰喝一副,万不可再受凉风。春闹看了一眼躺在房门口病怏怏的沈先生,苦笑着满口答应。
今日已是五月初八,先生的高热一直未退,可依旧我行我素把大夫的叮嘱全然当作了耳旁风。仅仅三日,先生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宋小娘子那日回宫便被大婢女红鸾接去了济天宫,直至今日也未曾来看过先生一眼。
先生是不是要死了?
小侍童春闹蹲在瓦炉前,熟稔的添了些柴火,而后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幕不禁悲从中来。神出鬼没的蔡大家不知何时来的,春闹欲起身见礼,不苟言笑的老道破天荒收敛了一身煞气,摆了摆手温声道:“先生可好些了?”
春闹难过的摇了摇头,撇了一眼灶台上的笼屉,幽幽道:“大夫虽嘱咐要吃的清淡些,可先生这几日就只喝下了一碗清粥,今日的粥已温过三回,先生却总说不想吃。大家,您去劝劝先生吧。”
老道长叹了口气,倚着门框坐在门槛儿上,也不嫌弃堂前的油渍。他望着天似在自语,“平日里先生做好吃的总是给你留一份儿,院里小崽子们的衣衫也属你的最新,总算没白疼你。可人的心思呐,若是劝几句便管用,这世间又哪儿来那么多纷争与杀戮。人心不灭,何以太平。”
少年心性的春闹稚嫩的脸庞上多是不解,“大家说的话,小的听不懂。先生这般下去,是不是没救了?”
老道回头望来,眼中霎时迸出一道寒光,瞧的春闹手中蒲扇一滞,他道:“沈先生若是死了,于你有何益?还是赵氶有甚法子能叫她起死回生?”
春闹呆滞了片刻,忽然几步跨到蔡寻跟前,跪地求饶,磕头道:“大家饶命,宫杖,鞭打,逐出宫都行,只求大家饶小的一条贱命!”
老道哈哈一笑,转过头继续望着天,道:“你倒是院里最为机灵的一个,不怪赵氶看上你,险些叫老夫也以为你是赵冶的眼线。春闹啊……”老道轻叹,“这名儿没取差。”
春闹惊惧交加,缓缓抬起头看着老道不甚宽阔的背影,心底的寒意肆意弥漫。
安德海在赵宗谦的眼神准允下,轻手轻脚上前抬手迟疑了片刻,而后在沈妉心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小声唤道:“沈先生,沈大人,醒醒。”
沉醉于梦乡的女先生毫无反应。
安德海苦着脸回头看了一眼赵宗谦,目光冷峻的皇帝陛下微微眯了眼,安德海心头一颤,扬起手一巴掌就扇在沈妉心的肩膀上,紧接着大吼一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