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一愣,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无菌操作习惯了,碰你之前都想做个安全隔离他掀起被子钻进被窝,把忍冬抱了个满怀,又仔细地给他掖好被子,生怕一点冷风从他后背倒灌。
忍冬从他近乎偏执的谨小慎微里,感受到他这些天来的担忧与不安。心里像捂了个热水袋子,暖暖的。忍冬把头埋在他胸口,久违地感受着他的气息,忽然很想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了。
他听到连乔每天复读机一样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他听到其他病人在抢救时医生大呼小叫开医嘱。他听到连妈妈说给他推一针,拖床上去别让他在这儿睡,他听到连爸爸气鼓鼓地骂连乔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等他醒来你给他下跪赔罪吧。
虽然身体没有感觉,但他从连乔的絮絮叨叨里,知道自己今天又被抽了几管血,被扎了多少针。他知道连乔每天给他翻身,按摩,尽可能地避免褥疮和肌肉萎缩。他甚至隐约感觉到,当他的心脏又一次罢工不跳的时候,连乔和其他医生一起来给他做胸外按压,那时好像有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胸口。
ICU里的日日夜夜,走马灯似的在忍冬眼前晃过。无数情绪在胸中翻滚,绕过嘴边,最后只剩了一句话:
这些天来,我也很想你。
连乔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许久,发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嗯字。
忍冬微微仰起头,说:想吻你,没有力气。
连乔立马捧着他的脸一顿亲。
忍冬嘴角微扬。亲够了,又说:想抱你,没有力气。
连乔抱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够了,忍冬说:想上
连乔突然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不想!再想就要被锁文了!
忍冬:我只是想上卫生间。
连乔:
忍冬:你以为我想上什么?
连乔:你怎么躺了两个月车技反而见长了!
之后,两人当然没有开车,而是和谐正直地一起去上了个卫生间,然后和谐正直地开始看电视。
在ICU呆久了,平常耳朵里都充斥着各种监护仪滴滴声和医生护士抢救声。此时忍冬终于能看电视了,连广告都觉得格外好看。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阵,忍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道:对了,你最后是怎么出来的?
啊?连乔正在给忍冬剥药片壳子,闻言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个忍冬感觉睡久了脑子不大灵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副本的名字,五脏庙。
哦哦。连乔恍然大悟,那个啊。我把绅士弄死了就出来了。
忍冬张了张嘴,想问细节,心里却蓦地一揪,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你那时候应该用我的肾脏。忍冬道,因为我已经昏迷了,不会痛。何况那时你也不确定献祭完肾脏之后是不是马上就能开门走人,万一后面还有别的危险呢?当时你的队伍里的唯一战斗力,你不应该
连乔打断他: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做不到啊。
忍冬一愣。
连乔低头剥着橘子,很是平静地重复道:我做不到。
忍冬叹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也知道,只要一出副本我就
连乔问:那如果换做是你呢?
忍冬又是一愣。
连乔把橘子塞进他嘴里,微笑地说:如果当时醒着的是你,你会挖我的肾吗?
忍冬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攥紧了。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对啊,如果交换立场,如果当时需要作出抉择的是他,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肾脏的。
让连乔受伤,远比他自己受伤更让他痛苦。为了连乔他愿意牺牲一切。
可是反过来,当连乔为他牺牲的时候,他却指责连乔不够理智?
他在干什么啊
忍冬心中被自责填满,只得叹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连乔忽然苦笑: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忍冬莫名其妙,露出了满头问号的困惑神色。连乔道:要不是因为我乱来,我们怎么可能从七楼摔下去?说到底全是我的错
原来是在说这个。忍冬笑了笑,说:你不提我都忘了。
连乔叹了口气,抱住他。怀中的人瘦得像具骷髅,抱着硌手,硌得他心都疼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你进ICU的时候我觉得我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是我再自责又有什么用,我没有办法替你吃苦,我没有办法赎罪我真的一个肾脏算什么,如果能换你平安无事,我什么都可以挖出来给你
他在忏悔。他在为自己的莽撞冲动忏悔,然而大错已经酿成,道歉和悔恨都没有用。
忍冬在现实里受的伤无法完全恢复,只能慢慢养。他会留下后遗症,他会一辈子受到病痛折磨。
此刻徐忍冬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奇异的念头:他想,从今往后连乔都会被愧疚束缚。连乔会永远永远地对他好,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愧疚是一种自我折磨,他深知这一点。他也曾因为自己的失误,因为怀疑、任性、无知,而害得连乔惨死。那时他也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谢罪。
所以他非常理解连乔现在的心情。
然而和自己不同的是,连乔不会重生,他没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将永远地背负这份自责,并且画地为牢,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囚徒。
这是不公平的。
这也不是徐忍冬想要的爱。
于是他叹了口气,揉揉连乔的头发,说: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连乔眼圈发红:可是
徐忍冬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仍旧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得到惩罚?
连乔点点头。
徐忍冬:那就把手伸出来。
连乔想也不想,乖乖地伸出手。
徐忍冬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连乔痛得咬住嘴唇,却对抗着生理本能,反而把手往他嘴里送了送,像是希望他咬得更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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