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莫星予才意识到客厅里男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已经成了每日固定的噪音,而自己长久下来已经完全适应,丝毫没发觉问题所在。
她回了一个嗯。
人与人之间的寒暄无非就是那些内容,不要被骗,注意安全。林风的关心空泛而单调,她这种关心在之前已经听了千百遍,最后都会被淹没在互联网的洪流中,随着过往一起消退。
这是一个人人都无法得偿所愿的世界,她不过提前适应,放弃挣扎了而已。
附近的中学暑假补课,放学还是同上学的时间表一样,五点下课。盛夏的五点丝毫感觉不到傍晚的气息,学生补课不用穿校服,时不时有穿着短裙的小女生,叁叁两两地围在柜台前,盯着白色托盘里的甜点谨慎选择。
孩子们的零用钱通常不会太多,糕点店的选择余地又挺广阔,自然是要用一点时间来左右为难一下。
王荷塞着耳机的耳朵丝毫不影响她分辨一些不利于自己记账的对话,例如说现在,她正皱着眉头责备面前的小姑娘:“柜台上都说了十块钱叁个,你们想买两个,叫我怎么算账嘛。”
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嘁了一声,拽着另一个伙伴走,抱怨着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人怎么这么凶。
莫星予看了觉得好笑,王荷顶多比她们大叁岁,这种一板一眼的语气倒像是比她们大了叁十岁。倒不是她真有一种上班的女人就高贵的想法,而是怕老板娘怪罪她,这和狂吠的狗不敢咬人是一个道理。
王荷的男朋友走进店里,他五点半下班,此时应是同她一起去吃饭。她刚想起身,门口走进一个穿短裙的,身材高挑的美人,眯起眼睛对身边的男人打了招呼:“沉哥哥,又见面了。”
她那句沉哥哥轻飘飘的,羽毛似的挠得人手忙脚乱,弄得王荷的男朋友抓耳挠腮,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王荷不着痕迹地挡在自家男朋友前面,像护犊子的母鸡,但眼睛瞪得像对铜铃,表情像年画上的钟馗再世,一点都没有慈祥温柔的感觉。
林风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微微地眯着,像只志得意满的狐狸。
年轻女孩在意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男朋友对自己是否死心塌地;今天有无长胖;能否近距离接触自己的爱豆。这几样一旦突破了心理标准,就会恶魔附体。
莫星予在林风面前虚点了两下:“你好,上次你要的凉糕没有了。”
林风眉眼弯弯,面颊边的红晕天边晚霞还要灿烂:“姐姐,你家不卖凉糕,凉糕是隔壁卖的。”
“我说的是蛋糕,你听错了。”莫星予坦然自若地接下去,只有用无耻才能打败无耻。
“哦——”
林风眼里都是促狭笑意,他忽然道:“我要是订一百个奶油小方呢?”
莫星予坐在凳子上懒得理会,垂着头刷朋友圈。
老板娘恰好从屋后进来,见状就批评道:“你们这两个小孩,怎么一天天这么怠惰,都有客人上门了,人家要订大订单的,还不好好跟他交流一下。”
王荷努着嘴,眼神示意她去同林风谈这笔“大生意”。莫星予看着他一只手就能绕过来的细腰,想着他要是能吃一百个牛奶小方,猪都能上天了。
老板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莫星予寄人篱下又拿人工资,只好慢吞吞地往屋外的太阳底下挪,看着站在拐角处的林风。
“订一百个能吃完么?成年人了,一百个小蛋糕也没排面。”
“当然能吃的完,吃不完我订干嘛?”
林风和她相互用看白痴的眼神互瞪着。
还是莫星予先让步,不客气道:“喂,交钱吧。”
“我不叫喂,我叫可爱妹妹。”
林风捏着嗓子说完,看着她反胃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转了钱。
“周五下午给我哦。”
莫星予将转账给收了,哗啦啦的软件提示音里,惊讶地发现他给她转了两倍的钱。
现在的男人都流行欲擒故纵故纵那套吗?她在心里吐槽着,想着什么时候将这些钱还回去。
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有女人在大声说话,尖锐的声音透过墙,也震得她耳膜发痛,其间夹杂着断断续续吹奏的竖笛声,夏天的美丽夜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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