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将死之人,黎全志还在不遗余力地声讨自己的权益,好在他还懂得压低一下自己的音量,收敛了惯有的破口大骂的嘴脸,真是讽刺。
黎里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病床上看过去,那个人比以往任何一次她见到的时候都要憔悴,他的颧骨已经明显凸出,就像在脸骨上紧巴巴的贴了一张黯淡无光的皮,眼窝陷得令黎里感到恐惧,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黎全志和林茹的拉扯,毫无动作,就像一具死尸。
“里……里……”
就在黎里走到病床边的时候,了无生气的严骏终于轻微地杨上了一点神采,黎里发现他的的眼珠前所未有的浑浊,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黄褐色的薄纱。
“黎里啊,你来了,你看看他吧,他可能,快不行了。”
林茹在黎里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听不出她哽咽的声音里到底是难过还是无奈,抑或不甘。
大概,她也很矛盾吧,跟此时的黎里一样。
“女儿……我好想,好想听你叫一声爸爸。”严骏咧开嘴,颤动着干燥如枯树皮一样的唇瓣,用虚弱的声音,说出了他人生最后一年做梦都想要的祈求。
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他用命也换不来的奢望,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陆续衰竭,他的每一秒,都是在倒数了。所以他在等待了几秒无果后,又有些着急地说出了一些话。
“女儿,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你以后要对妈妈好,她被我害了一辈子。”
终于,在人生的尽头,严骏面对着自己的女儿,把自己放在了爸爸的位置。
那一刻,他人生的片段就像放电影般快速地在他的大脑里闪过,他开始后悔过去自己犯下的所有罪,做错的所有事,如果故事的开始没有那么不堪,如果二十年前的他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他是否也能过上妻贤女孝的生活?
但电影谢幕的钟声正在他耳边倒数,所有的悔恨、期待,最终都只化作了眼角的泪,流淌而下。
“黎里……女儿,我的女儿……”
黎里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是恐惧?是愤恨?是可怜?是触动?她已然无法辨析,只是木然的,睁大着双眼,对着眼前这一幕。
突然,严骏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指了指站在床尾的律师,然后将手伸到黎里的面前。
“房子,给我女儿。”他说。
“给我女儿。”他又用力地重复了一句。
然后,他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那只手上,使劲地往黎里的方向靠,要再靠近一厘米,再一厘米,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人世间唯一的女儿,他最后的念想,他唯一一丝善与爱汇聚的地方,他多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牵住她的手!
“女儿……”
“女儿……”
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安静到严骏那夹杂着死亡气息的喘息和呼叫,被无限放大到黎里耳边!
她以为她不会哭,但是滚烫的眼泪就那么一颗接一颗地从她的眼眶里砸出来;她以为她不会触动,可是右手却不听使唤的颤动着微微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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