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霍这三天总是早出晚归,秋陆已经知道了那天的油腻男是方正林亲信,大约能猜到他在外面做什么,可看那天剑拔弩张的气氛,想也知道不会有多容易。
某天晚上,方霍又是很晚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比任何一次秋陆看见的他都要疲惫。秋陆就试探着问他,那些人跟他是怎么说的,能不能有机会跟他们谈谈,方霍很显然的一愣,脸色瞬间就变了。
秋陆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后来也没再提。
可是他当时真的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如果方家只是想让方霍回去的话,那就回去吧,也许各归各位,一切就会回到正常的轨迹上,方霍也许就不用这么累。
他那时脑子一热,想的太简单,以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起码对方霍来说很容易,因为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方霍本就应该回去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很久之后,他再回忆这段对话,除了唾弃自己,还有无数次的心疼方霍因为方霍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很单纯,那就是一直和他在一起,这跟方霍是否天生强大又坚韧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蠢笨如秋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也没有看出来。
那时候的他在潜意识里大概一直抱着方霍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想法,连被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B市的时候,都还会发愣,而方霍的未来规划里,却从很早开始就有了他的位置。
他们在对方心里分别占据了不太对等的分量,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后来所有一切的发生。
穿好衣服后,两人趁着天还没亮就去了市医院,小六子被安排在一个单人病房,他早就做完了简单的手术,躺在病床上滴葡萄糖,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一见秋陆他们进来,眼睛都亮了:陆哥!
秋陆把买的三斤水果放他床头,伸手按他要直起来的身子,躺着别乱动。
小六子乖乖躺下,又拿眼睛看了一下站他后面的方霍,讷讷的道:小霍也来了。
方霍点点头,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小六子:挺好的。
因着前几天那事,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方霍的身世,大家惊讶之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毕竟方霍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就看起来不太像普通人家的小孩。
比起出生后就是孤儿,在富足家庭里长到十多岁再被送走,也不知道哪个更惨一点,这样一想,小六子看他的眼神就又多了一丝同情。
秋陆给小六子削水果吃,这小子吃着吃着就又哭了,眼泪鼻涕全糊到苹果上,看起来有点恶心,他就看着那坨恶心的东西说,说想食堂的饭了。
事实上,食堂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多爱吃里面那些没什么油水的萝卜和肉,只是那味道伴随了他们整个少年时光,还有齐叔他们在打饭的时候问几两的大嗓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的遥远而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浇水施肥,快快长大吧!!
第30章
本来小六子是分不到单人病房的,也住不起。
刚被送进来那两天,他还和别人挤在一起。没过多久,有院长亲自过来给他看诊,又换了这所医院里唯一还剩的高级单人间。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结果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就有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院长记者熙熙攘攘挤了一屋子,相机的声音咔擦咔擦,他被逼着回答了许多有的没的问题,这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体验算得上新奇,小六子说起时,颇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秋陆看他一脸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那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想,不想。小六子打个哆嗦,心有余悸的回忆道,我当时还想进去抢救几样东西,但是火势实在太大了,什么没捞着,还把腿烧成这样再来一次,我铁定什么都不要了,拉起小磨就往外跑。
秋陆左右看看,道:小磨呢?
他给梁伯送饭去了。
梁伯住在隔壁一栋住院区的普通病房,大约是因为受的刺激过大,刚开始两天不能张口说话,才失去了换病房这等殊荣。这两天才好了点儿,可以张口了,也可以吃流质食品,小磨便每天一次的做了用保温桶给他送去。
老人家还是接受不了道馆失火、原朔下落不明这个事实,一天三次的叹气,感叹的内容还不尽相同,今天主要操心的是彭泽说的那个赔偿问题。
街坊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在这次事故里多少都有了些损失,但相比起原氏道馆整个没了,还是要好上很多很多,乍一听要得赔偿,都觉得荒唐,小吃店的刘姐牙尖嘴利,直接怼上门来的办事人说那好几个未成年孩子没地方去呢,你们不给解决了,成天正事不干,挑拨离间会的很!
办事人急的满头大汗,只说自己也就是代人传话的,要这么做也不是他们想的,换做平时,这种事情光废墟重建和人员安置都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哪能还有精力搞这些?说到底,就是后面有人不想他们好过罢了。
无论是欠街坊的钱,还是欠什么别的人的钱,总归是要找个由头,压个重担在他们头上,小孩子能成什么事?还不是逼一逼,就能乖乖听话。方正林大约是这么想的。
秋陆听小六子说了这事,一时哽住了,病房里是一片难言的沉默。
方霍在后面站起身,道:我出去站一会儿。
说完便出去了。
小六子拿眼睛目送他出去,秋陆回头,眼睛却只追到一片衣角。
小霍怎么了呀,小六子小心翼翼的问,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因为
小六子人虽然呆,却也在敖志明对那天的事情的复述中,觉出些异常来方霍和他那些亲戚,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什么样儿的亲戚能一见面二话不说就打起来啊?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不好,小六子他们就不清楚了,脑子也转不过弯来,就算给他仔仔细细讲明白了,估计也是一脸懵逼。
秋陆心不在焉的跟小六子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他,要他好好养着。
一推开门,果然看到方霍站在走廊尽头,从那一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背影看起来有点寂寥。
秋陆心软的不行,很轻很慢的走过去,刚想抬手在他身上戳一戳,方霍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很快的转过身来,紧紧的搂住他腰,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但他体型比秋陆大一号,所以尽管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把秋陆圈在怀里一样。
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秋陆都快要以为他睡着了。
他伸手摸了摸方霍的头发,长了点,没以前那么扎手,软趴趴的垂在额前,就像此时他的人一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秋陆开玩笑似的道:还不起来啊,你好重你知不知道。
方霍没放开,两只胳膊收紧,抱的更用力了点儿。
秋陆又道:你轻点,我身上还疼呢。
方霍马上放松了点力道,只是还不愿意从他身上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瞧着他,嘴唇动了动,道:陆哥,你送我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秋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半是指这些年来,他在方霍过生日,或者春节的时候,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儿,每一样都被方霍很珍惜的收在小柜子里,秋陆还因此嘲笑过他像小学女生一样。
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现在应该都成了一捧灰烬。
他愕然了一会儿,抬手拍拍方霍肩膀,安慰道:没事,又不值钱。他又看了看方霍脸色,小心翼翼的道:以后再重新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