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那场戏是方洵初三那年,方夏答应去给他开家长会,穿了一身干净整齐衣服,领口扣子挽得严实,满头乌发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身后,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像剪了秋水一般,却出门就被人泼了一身脏污。
方夏跟那几个人拉扯撕打了半天,回家换了一身平常穿的裙子,走去学校时家长会已经散了,方洵打着伞在校门口等她。
方洵的很多同学也瞧不起方夏,觉得她是个妓|女,靠近一点都嫌肮脏,推搡着方洵,大肆嘲弄他。
方洵一声不吭,把雨伞塞方夏手里,拉着她的手腕往家走。
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也曾见过其他被卖到这边的女孩,十六七岁的年纪,怀着孕被人指指点点,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那些把她们卖到这里,改变了她们一生命运的人贩子有什么错,司空见惯,不以为然。
裴沨台词念得没什么起伏,不过许时熙也不用他多投入,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那部分有没有记清楚,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心里有数,就放下了剧本。
隔壁陆炳还不知道许时熙晚上留在这儿住,总觉得裴沨也是一起来的,现在打游戏干什么都不叫他也不太好,就在群里问了他几句。
裴沨不太想过去,许时熙倒有点想让他跟同学多接触一下,就让他去转转,正好他自己还想试着画几场分镜,不过不是这部,是他前几天抽空琢磨的一个老电影,拉片子看下来觉得细节很考究。
忙起来总是忘记时间,许时熙把本子最后几页画满,抬头时才觉得脖子有点酸,听到门响了一声,回头看到裴沨叼着小半根烟从外面进来。
烟灰缸在他手边放着,裴沨走到这边里打算把烟头按熄,刚才跟顾琮他们喝了点酒,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抬着许时熙的下巴突然亲他,带过去很淡的烟草味。
许时熙自己也不是没有抽过烟,很无语他的捉弄,从裴沨指尖拿过还没来得及熄灭的半根烟,含着微湿的白色滤嘴咬到齿间浅浅地吸了一口,没抽到什么,然后抵在烟灰缸里按灭。
是不是醉了?许时熙很轻地拍拍他的脸颊,开玩笑说,醉了就去外面上走廊睡,我不要醉鬼。
没有。裴沨抱着他看窗外深夜里静谧的镇子,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身前划过,低头一看是许时熙挂在身上的小钥匙。
裴沨低头去含着钥匙尖,平常许时熙看剧本时也总是无意识地叼那个地方,看着忽然有点害羞,从他唇边抽出来,说:怎么什么都咬?
顾琮他们隔天就暂时退了房出去玩,只有裴沨留在这边。
剧组里很缺人手,裴沨就去找剧务问还要不要助理。
除演员各自有助理负责日常各种工作以外,剧组也有自己的助理,职责不一,裴沨不了解剧组运作,陈庆生就安排他去做点杂活。
这段时间阴雨连绵,半点阳光也看不见,梁嘉平很发愁,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接着拍。
中间拍了一场方洵高三考警校的戏,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家也顾不上回,跑去警察局找当年最初接手方夏那件案子的老刑警,身上的雨衣很宽大,再加上青涩局促,又带着兴奋的一张脸,显得有些滑稽,但眼里却是有光的,就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磨灭。
许时熙跑了三趟,梁嘉平都觉得没摸准那个感觉,最后一共拍了九条才过,要跑的距离有点远,还需要速度,到地方还有很长一段台词,顶着大雨全程都是体力消耗。
等终于拍完时,许时熙去旁边休息棚底下脱雨衣,里面的衣服也都湿了,贴在身上,风一吹打了个寒颤,脸色很苍白,睫毛上挂着雨珠。
裴沨拿过毛巾递给他,把雨衣放在一旁给他披上外套,还用保温杯装了热水,见许时熙差不多擦干头发,给他倒了一杯,吹凉了一点才放到手边。
李雯去找自己的包拿板蓝根,担心许时熙淋了雨会感冒,半路碰上工作人员抬梯子挡住了入口,耽搁了一点时间,回来时刚好看到裴沨在旁边倒水,笑了笑说:你俩感情可真好,不像我那两个表弟,成天打架,互相看不顺眼。
裴沨留在这边当助理总要有个理由,毕竟工资又不高,完全犯不着留在这里做这些,何况寻常同学也没人会这么细心照顾他,有些时间长了才能磨合出的亲密是很难遮掩的,许时熙就对外说是裴沨是他哥哥,但听了李雯的话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虚,笑着扯起别的事情敷衍过去,抬眼看裴沨时,发现他也错开了眼神。
第85章猫猫探头
方小椿他们出去玩了一周,回来的那天正赶上拍一场重头戏,是方夏遇害的那场,不出意外要拍大夜。
傍晚能休息一个半小时,剧组发下来盒饭,许时熙换了衣服跟裴沨坐在片场不远处路边台阶上吃饭。
许时熙体重减得已经符合了梁嘉平的标准,不需要再瘦,何况他原本体重就偏轻,再减下去只怕要脱相,这两天盒饭就稍微多了点油水。
晚霞映照在青石长街和幽深小巷,不远处小石桥下流水潺潺,骑着三轮脚踏车的小孩满街乱跑。
吃这个么?裴沨打开盒饭,没有动,给许时熙看了下放在米饭上切好后浇了浓香酱汁的叉烧。
裴沨吃的这份不是剧组的饭,是刚才方小椿他们回来顺便给他捎的,拿过来后他们就去旁边小饭馆吃饭,问裴沨也是白问,许时熙在这边他也不会走。
不吃了吧。许时熙看着那块肉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诱惑了。
虽然梁嘉平不再特别限制他的食谱,还跟他说可以开始补充一点蛋白质,但许时熙只怕自己尝上一口被勾起了馋瘾,到时候再回头吃自己清汤寡水的盒饭都不香了,未免太惨了点。
尝一点。叉烧切得有点大,裴沨夹起一块示意他咬一口。
许时熙凑过去稍微咬了一口,浓油赤酱的他也不敢多吃,不过光是这一点都觉得快好吃哭了。
我好想念去年夏天的烧烤许时熙边吃自己的饭,边看着裴沨的碗。
说起这个,裴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你还说想揍我。
他突然翻旧账,许时熙却毫无印象,啊?我什么时候喝醉了?
你还蹲在烧烤摊旁边哭。裴沨很冷静地说。
许时熙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裴沨也不太可能扯这种闲话逗自己,只是他真想不起来了,悻悻地说:你那会儿肯定在心里笑话我。
差不多。裴沨忍不住笑了笑。
烦人。许时熙往他那边挤一挤,看到对面巷子口跑出来一只竖着耳朵的小土狗,趴下卧在爪子上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吃完饭已经快到七点半,天色黑沉下去,身旁的路灯亮起,灯光下裴沨安安静静地坐着,靠近他的这面背着光线,侧脸半明半昧。
这边工业落后一点,空气却很好,夜色明朗,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
我想过段时间回伊宁一趟。裴沨和他说。
要回去看你爸爸么?许时熙问他。
嗯,裴沨点点头,顺便去看看那个工作室还在不在。
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去过,隐约对地址和工作室的样子有点记忆,在网上搜过,并没有找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回去一趟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不回去总觉得有点什么挂念。
我也想去。许时熙搭着他的肩膀。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裴沨拿过他手里提着的装餐盒的塑料袋站起身。
见家长么?许时熙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他。
嗯。裴沨心里一动,忽然真的有点想带许时熙回去。偶尔会想要是自己父母还在,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他们,但要是自己喜欢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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