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口水的好。」老侯爷忙咽下口水,怒道:「我哪有!」转过眼来,又对着龙隐泫然欲泣:「这位神仙大人,我知道我儿子无赖无耻,冒犯了您,可是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入土大半截了,只有这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要指望他养老送终,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缠着他了?」翟小侯惊怒交集,叫道:「爹!您胡说什么!」老侯爷骂道:「臭小子,神仙大人也是你招惹得起的?还不快给神仙大人赔罪,请他放你一条生路!
」翟小侯怒道:「爹!您老糊涂了!」老侯爷哭了起来:「你这个不孝的逆子!难道真的想让我没人养老送终么?我怎么这样可怜,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我生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扔掉的好!白养了你这么大,享不到你的福,却让我时时牵挂、日日担心,到死都闭不上眼啊!」翟小侯心中难过,眼泪浮了上来,倔强道:「爹,孩儿知道不孝,可您不能只顾着我,就不顾他,我跟他,绝对不会分开的,要想伤害他,先得杀了我!」老侯爷的哭声顿时拔高上去,顿足捶胸,乱揪自己的花白胡子,涕泪横流。严喧一脸忧心仲仲,扶住他不断安慰,眼睛却瞟着龙隐。
翟小侯见老父如此:心中难过,终于掉下泪来,龙隐看着,心中痛苦,突然开口道:「放了他。」严喧大喜,老侯爷顿时止住了哭声,翟小侯大叫:「不行!」龙隐盯着严喧,沉声道:「放开他,我不反抗。」翟小侯急叫:「你胡说什么!我要眼你在一起,看谁敢伤你!」严喧忙命人拿过一副精钢镣铐,恭恭敬敬地对龙隐道:「神仙大人,不是在下冒犯,实在是您本事太大,在下不敢掉以轻心,请您恕罪。」龙隐冷冷一点头,严喧小心翼翼地过去把镍铐给他锁在手上,这才命人慢慢解开大网,将翟小侯拉了出来。
翟小侯一得自由,立即冲向严喧,怒不可遏地拳脚相加,严喧钻到老侯爷身后,胡乱叫喊:「翟爷爷救命!」老侯爷拦住儿子,叹道:「颐儿,小喧儿也是为了你好,他是皇上的钦犯,你护着他,不是跟皇上作对么?」翟小侯回头一看,龙隐已经被拉起来,脚上也上了镰铐,气得红了眼,叫道:「跟皇上作对怎么了,他要敢伤我的龙隐,我就跟他拚了!」老侯爷吓得住他嘴,低声道:「你疯了!这话也敢说!」左右使个眼色,立即有下人上来帮着按住了翟小侯,任他怎样踢打挣扎,就是不放。
混乱间,严喧向龙隐施了一礼,恭恭敬敬请他动身,龙隐深深地看了翟小侯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出去,翟小侯大叫:「站住!龙隐你给我站住!」泪眼模糊中,龙隐已消失在一大群人当中。
第八章
老侯爷坐在儿子门口的太师椅上,长吁短叹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五夫人给端着茶,六夫人给捧着药,七夫人给他轻轻捶肩,八夫人坐在矮凳上帮他捶腿,九夫人慢言细语地安慰他……十五夫人端着刚出锅的水晶虾饺走过来,看了看老侯爷的脸色,轻轻问十一夫人:「小侯爷还没开门?」「是呀,都两天了,再这样下去,怕父子俩都受不了呢。」十一夫人叹口气,众夫人俱黯然。
十五夫人绽开自己最美丽的笑容,把虾饺端到老侯爷面前去,柔声请他吃一点,老侯爷气冲冲地挥开她,大声嚷嚷:「不吃不吃,他不出来,我饿死也不吃!」喊得急了,连声咳嗽,众夫人急忙拍前胸抚后背,帮他顺匀了气儿,个个含泪苦苦央求,请他保重身体。
老侯爷怒道:「我保重什么?你们也不用劝,你们的将来我早安排好了,我身后自然谁也亏待不了!
只是可怜我老大一把年纪,还要看儿子的脸色过活,他开心,我就开心,他烦恼,我也烦恼,人家的孩子都会彩衣娱亲,我倒差点要彩衣娱子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众夫人一齐泣不成声,老侯爷悲悲哀哀,闹一阵静一阵,就是不肯离开儿子门前。他已在这里守了一天多,身体疲惫,脸色青白,众夫人看了,疼在心里,忍不住都陪着啜泣。
屋门突然打开,翟小侯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冷冷瞟一眼众夫人,径自走到老侯爷膝前,跪了下去。
他才一开门,老侯爷就止住了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见他跪下,忍不住掉下老泪,摸着他的头发,叹息道:「痴儿!痴儿!你想吓死爹么!」翟小侯垂下眼睛,低声道:「儿子有话想跟您说。」老侯爷立即将身边所有人等遣散,只留爷儿俩单独相对。
翟小侯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道:「爹,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老侯爷叹道:「你知道还这样吓我!明知故犯的小子,爹真是白疼你了!」话虽这样说,翟小侯能对他说这句话,他还是很老怀安慰的。
「可我还是不能没有龙隐。」翟小侯下一句话就让老侯爷的心凉了半截,差点又要开哭。翟小侯抬起头,望着父亲的眼睛,认真地道:「爹,我喜欢他,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一开始我的确是被他的美貌所迷,觉得把这样天仙般的人勾引上手很有成就感。爹,当时我还想过,等把他骗回京城,马上就带到您面前炫耀,让您看看,您一辈子费尽心机勾引到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如儿子我勾引到的漂亮。」老侯爷骂道:「臭小子!」翟小侯调皮一笑,接着道:「本来就是,我觉得您这十几位夫人加在一块儿,也不及我的龙美人一根手指。」老侯爷敲敲他的头,佯怒道:「你爹这么多本事,你怎么别的不学。偏学了好色!」翟小侯吐吐舌头,嘻笑道:「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俩相视而笑,老侯爷本就风流自诏,也不以为忤,反而颇为得意。
父子俩笑过一回,老侯爷叹道:「色不迷人人自迷,你这个臭小子,天生就是好色如命!」翟小侯偏头想想,道:「也可能吧,如果他不是这么美,我肯定不会这么喜欢他,可是后来,我就觉得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不只为色,还喜欢他这个人。」他叹了口气,又道:「现在我已经爱他胜过一切,除了他谁都看不上眼,我……我……我想我是真的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去,我可不能没有他,嘿,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宁可死了的好!」老侯爷吓了一跳,搂住他道:「可别吓唬爹,难道你真要做个不孝子吗!?」自从龙隐被抓走,翟小侯拚了命要去找皇帝评理,老侯爷硬拦着不放,他就躲在自己屋里不吃不喝,吓得老侯爷一直守在他屋外不敢离开,生怕他想不开。
翟小侯眼中泛泪,哽咽道:「爹,我舍不得您,可我也舍不得他呀!现在他被抓走了,您死活不让我去救他,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心也就跟他一起去了,到时候您守着旧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思!」「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老侯爷泣道:「不过是一个美貌的孩子罢了,你喜欢,要多少爹都给你找,聪明的伶俐的,什么样的咱们还怕找不到!」翟小侯气道:「我都说过了,不只是因为他美貌,而是我真的喜欢他这个人!哼,再说了,您上哪给我找一个比他更美的人出来?」老侯爷张口结舌,还真是不易找啊,龙隐的美貌与气质,超越了他所见过的任何人,初见面时,真是惊为天人啊!
「唉,那又有什么办法?」老侯爷叹口气,给他摆事实:「他是皇上的钦犯。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归是钦犯没错,皇上要抓他,已经大动了干戈,前后派出好几拨人去寻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我们这些人却还是知道的,现在他落到皇上手里,生死还不知道呢,你惦记着他,又有什么用!」翟小侯含泪道:「所以我要去救他呀。当初是他救了你儿子一条命,如果没有他,你早该抱着我的棺材哭死了,哪还能坐在这里享清福!」龙隐救翟小侯的事他早对父亲说过,老侯爷每每想起,也是对龙隐感恩戴德。可是感激归感激,如果翟小侯真为救龙隐而出什么岔子,他也是绝对不肯的。翟小侯不再说话,默默哭泣,这两天他水米不进,整个人瘦了一圈,颇见憔悴,老侯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无奈劝解的话不论说多少,翟小侯只是不理。
唉,这孩子,真是宠坏了他!老侯爷无奈,亦默默垂泪,儿子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又能怎么办?
「我要进宫去,跟皇上讲道理,让他放了我的龙隐。」翟小侯语出惊人,老侯爷惊讶道:「你怎么跟他讲道理?」「您别管了,反正我有办法,哼,他要是不放我的龙隐,我就叫他不好过!」翟小侯昂起头,意气风发,嘿,还真别小瞧了他,虽然平素嘻皮笑脸一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模样,但簪缨世家的后代,岂会真的毫无建树?纨裤子弟的表像,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
老侯爷当然了解,担心地望着他道:「赜儿,你真的想好了?」「是,爹,您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既要救我的龙美人,也要保住咱们家,我不会胡来的,您相信我。」翟小侯把头伏在父亲腿上,低声道:「爹,您还记得半年前我遇刺的事吧?」老侯爷点头,握着儿子胳膊的手紧了一紧。
翟小侯道:「您也想到是谁下的手了吧?」老侯爷咬牙,半晌才道:「我没想到他那么狠心!」那个人,他们不用说出口,心里都是明白的,也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狠心若此,帝位之争,利欲熏心,从古至今,不知造就多少人间悲剧。
「事情已经到了不解决不行的时候了。」翟小侯喃喃道。
老侯爷慢慢抚摸他的头发,缓缓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习俊已经在我手里了,你二叔如果再敢轻举妄动,我也不会跟他客气。」习俊是习良的弟弟,今年才十三岁,自三年前翟治的独子在平叛中阵亡,这两名孙子便成了他的心头肉,这次为了安慰兄长,他派习良过来陪伴老侯爷,当然,也有另一层引申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翟小侯一惊抬头,老侯爷淡淡一笑:「放心,这点人脉你老爹还不在话下。」哼,敢动他的宝贝命根子,就算是自家兄弟也得吃不完兜着走!
翟小侯微笑,对自家老爹信心满满。
「爹,别伤了那孩子,咱们翟家子息单薄,您就我这一个不成器的,也不能给您传宗接代,大哥哥又走得早,好不容易习良兄弟俩长这么大了,叔叔不心疼,我还心疼。
我想,干脆我跟皇上说,把习良过继给我当儿子,叔叔就算不愿意,也不敢跟皇上顶撞,嘿嘿,您再藏着习俊不给他,到时候叫他竹篮打水一埸空,两个孙子都得管您叫爷爷,哈哈,您说好不好?」老侯爷微笑,点了点他的鼻子,道:「好,就你鬼点子多!」一想到自己养了儿子却抱不到亲孙,又觉得难过,叹道:「你跟那个龙隐,真的……」「真的。」翟小侯望着父亲的眼睛,诚心实意地道:「爹,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这一辈子,我是跟他拴在一条绳上了,您……就当白养了我吧。」老侯爷默默看他,良久才叹息一声,心中酸楚,把他牢牢搂在怀里,紧紧地不放手。
翟小侯跪在衡春殿外,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从西边移到东边,高墙的阴影渐渐笼罩住他,月亮升起赤,清冷的光照得人更加寒冷。
双膝早已跪得麻木,下半身痛得都不像是自己的,头一阵阵发晕,眼前发花,恨不得一头栽倒下去,万事不知才能脱离眼下的痛苦,可翟小侯咬紧牙关,默默坚持。
仗着是皇后的亲侄子,也仗着皇帝一直的喜爱宠溺,翟小侯进宫求见,不被宣见,他就跪在这里等,什么时候皇帝肯见他了,他才起来,若一天不见,他就跪一天,一月不见,他就跪一月,一年不见,他就算跪死在这里,也绝不罢休!
多亏这些日子跟着龙隐内外兼修,他身体强健了不少,从早上跪到明月西斜,依然顽强地坚持着,衡春殿内的公公们已经偷窥了他无数次,终于翟小侯摇晃几下,一头栽倒,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烛影摇曳,锦帐重重,翟小侯坐起身,锦被落下,原来是睡在床上,他楞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揭开帐子探头看,原来是在姑母的寝殿,皇后娘娘正坐着垂泪,突然见他醒来,又惊又喜,忙过来扶着他,泣道:「怎么样,身子怎么样?」屋里伺候的人也一阵忙乱,帮翟小侯更衣起身,两脚一着地,翟小侯惨叫一声 ――痛啊!
「快坐下!别用力!」皇后娘娘一迭声地吩咐,扶翟小侯慢慢坐下,道:「你这傻孩子,跪了整整一天,不要命了么!」翟小侯抱住她撒娇,又哭又闹,死皮赖活,非要见皇帝,皇后为难,又拗不过他,最后只好叹息着亲自去求情。翟小侯一边喝着参汤,一边听皇后身边的宫娥说话,原来他晕倒之后,竟已睡了一天一夜,现在都是第二天的夜里了。
不知龙隐现在怎样了,又过去了一天,也不知他有无危险,翟小侯心急如焚。终于有内侍来到,行礼道:「圣上有旨,宣荣平侯世子觐见。」衡春殿内,皇帝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翟小侯跪在地上,屡次偷眼往上看,见皇帝始终不理他,终于愤怒,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地,毫无形象地龇牙咧嘴,用手去揉剧痛不已的膝盖。
皇帝终于放下奏章,冷眼看他,道:「说吧,你这么胡闹,想要怎样?」翟小侯气呼呼地道:「怎么是我胡闹!您平白无故抓走我的心肝宝贝,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哭得眼睛都差点瞎掉,您还有理了!明明是您胡闹!」皇帝瞪他一眼,道:「大胆!真是宠坏你了,敢对朕这么讲话!」翟小侯撇嘴道:「有理不怕天,您是天子,更应该讲理呀!」皇帝又好气又好笑,问:「朕怎么不讲理了?」「您为老不尊,见色起意,强抢我的美人,这不是不讲理吗?」皇帝气得说不出话,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不是?」翟小侯心中患得患失,恼道:「龙隐早就是我的人了,就算他再美,您也不该抢侄儿的东西,是不是?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快把他还给我吧,不然的话,哼,我可跟您不客气了!」皇帝气得笑了,「好小子,你倒是怎么个不客气法?」翟小侯双腿慢慢恢复了知觉,爬起身来,拖着身体想爬到椅子上去,皇帝一瞪眼,「让你起来了吗?
」翟小侯一听,立即重新坐倒,并且躺平,闭上了眼睛。皇帝气得没法儿,怒道:「给荣平侯世子赐座!」内侍忙上来扶翟小侯起身,让他坐下,皇帝示意众人退下,斜睨着翟小侯,冷冷地道:「说吧,你有什么花花肠子?」翟小侯道:「皇上,您现在最怕的是什么?」皇帝怒:「朕有什么怕的!」翟小侯挠挠头:「嘿嘿,用词不当,用词不当,重来:皇上,您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皇帝冷冷道:「我最担心的是你胡作非为,自寻死路,我怎么跟你爹解释!」翟小侯无赖笑道:「没关系,孩儿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爹早习惯了,只要皇上还疼着孩儿一点,不治我的死罪,他便要念阿弥陀佛了。」皇帝拿他没办法,皱眉道:「你又在转什么坏心眼,直说吧。」「嘿嘿,果然还是皇上了解孩儿。」翟小侯贼笑,坦然道:「要我猜呢,您现在最担心的是太子哥哥和成王哥哥,担心他们兄弟阋墙,不管哪一个继位,总会容不下另一个,对不对?」皇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森冷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要直刺入他心里去,翟小侯坦然面对。良久,皇帝收回目光,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种情况?」以他对翟小侯的了解,知道他必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这样破釜沉舟,揭破这件朝野皆知,却谁也不敢提的秘事。
「哼,我当然有办法,可是不高兴告诉您。」翟小侯耍赖,皇帝气道:「再敢胡闹,朕砍了你的头!
」「随便,只要您有办法安抚我姑姑和我爹就行。」翟小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皇帝觉得他实在欠揍。不过,他是皇后的亲侄子,亦是开国功勋荣平侯的唯一后代,荣平侯一家于国有功,历来忠心朝廷,现在的翟老侯爷从来不涉朝争,又好与人为善,在百官中颇受尊敬,因此翟小侯就算胡闹到天上去,京中故旧提及,也大都当作笑谈,谁也不会真的与他为难。即便是皇帝,这么多年来也从没真的对他生过气,因为满朝上下,只有翟小侯敢跟他没上没下地胡闹,逗他解颐。
两人僵持一会儿,皇帝放缓态度道:「你说,有什么办法?」翟小侯说的没错,其实太子与成王的关系才是他最关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