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成王心中疑惑,不知皇帝在做什么,过不多时,却听到远处振翅之声传来,一道白影划过墨盘似的夜空,渐渐飞近,却原来是一只白鹤。
白鹤飞到近前,收翅落下,正落在白绫之后,只见华光一闪,白绫后清晰地现出一个人形身影。
太子与成王都吓了一跳,众宫人也都惊惶失措地跪了下来,那人影转出白绫,来到众人面前,青衣白带,仙风道骨,虽然面上三缕长髯,但眉目清俊,难描难画。
皇帝起身迎接,那人淡漠地行了一礼,间道:「陛下召见,不知所为何事?」皇帝恭敬问道:「玄机子阁下一向安好?」玄机子道:「尚好,不过我看你已不过五年之命,倒要注意享享清福了。」太子与成王大惊,太子盈泪,成王怒喝:「妖道胡言!」玄机子淡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命如此,人力岂可更改,我只不过是如实说出而已。」皇帝惶惶问道:「难道朕真的只有不过五年之命?」玄机子点头:「不错。」皇帝叹道:「若真是天命如此,那也只好顺天安命了。」太子与成王泣道:「父皇!」皇帝感伤道:「朕执掌天下二十余年,自问尽心竭力,无大过失,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朕已足矣!」太子膝行几步,向玄机子道:「仙长洞察天机,定有回天之力,还请仙长赐教,如何可延我父皇之命?」玄机子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难道他是皇帝,就可以逆天而行吗?」太子继续苦求,皇帝道:「你起来吧,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只是仙长已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人力可以强求,朕年过花甲,已安天命,你们也不用悲伤。」又向玄机子问道:「不知朕百年之后,这大位传给哪个儿子才好?」太子与成王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直直盯着玄机子,看他如何开口,玄机子正跟也不看他们,冷淡地道:「立嫡长,循天理,臣下不乱。」太子顿时舒了一口气,成王也一颗心落肚,纷争了多年的事情,一朝尘埃落定,大家都安了心,由于刚才的亲情铺垫,两个人都没有起意反驳,事后回想,暗自都觉得奇怪。
皇帝点头,又为难道:「可成王功高无两,亦有治国大才,为何不选他?」玄机子道:「人心果然蒙昧!难道天下除了皇帝,就不需要其它人了吗?偌大的国家,岂是一个人治理得好的!」皇帝顿悟,喜道:「果然是仙长说得透彻!那我属意封成王为一字并肩王,与他兄长共同治理天下,可好?」玄机子道:「可以。不过必须有主有次,君与王,各安其命,相辅相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问:「如何可做到这点?」封成王为并肩王,权势几乎与皇帝比肩,若将来兄弟不睦,可就成了天下的隐患。
玄机子淡然道:「这里有一道同命符,你给他二人服下,从此两命连成一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罢伸手在空中一招,一道华光微闪,他白玉似的手中出现一道黄符,太子与成王紧紧盯着那道符,心中七上八下。
玄机子慢慢将那符纸在手中打开,上面空空的并无一字,众人心中疑惑,却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空中微风拂过,有无数细小的萤光出现在符纸上方。越来越亮,符纸上慢慢现出扭扭曲曲的花纹,不知是问种文字,古雅难辨。
众人都被这奇异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玄机子合拢双掌,朝天拜了一拜,伸手把符纸递出,皇帝忙上前接过,行礼道谢,又问:「如何使用?」玄机子道:「歃血结盟。」皇帝便命人送上祭天用的御酒,将那符火化了融进酒里,又命太子与成王上前,各刺一刀,取血入酒,接着便将酒分给他们两个。一齐饮下。
玄机子道:「从此你们两个性命连为一体,不可拆分,各自保重,以免损及同命之人。」太子与成王心中惶惑,望向父亲,皇帝疑惑道:「不知仙长所说同命之人,会是怎样?」玄机子道:「荣辱与共,伤痛亦然。」见皇帝不解,冷然道:「你将蜡油滴在他们一人的手上,看另一人有何感觉。」宫人呈上蜡烛,皇帝看了看儿子们,太子道:「我是兄长,我来。」 一手取过蜡烛,将烛泪滴在另一手的掌心,烫得浑身一颤,却见成王亦身体一颤,接着脸色大变。
皇帝忙间:「如何?」成王额头上冒出细汗,咬牙不语,半晌,突然抽剑刺入自己左侧小腿,他这边只闷哼一声,太子那边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浑身抽搐。皇帝吓了一跳,忙命人扶起,一迭声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太子额头上都是冷汗,痛苦地道:「不知道,好痛!好象谁在我左腿上刺了一剑。」成王这边众宫人手忙脚乱,给他包扎了伤口,成王脸色铁青,推开众人来到太子面前,揭开他袍襟,撸起裤管,果然看见左小腿与他相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青色伤痕,虽未破皮,但极明显,他伸手一碰,太子连声呼痛,含泪道:「阿衡,你怎么忍心刺自己一剑?你不知道哥哥会心疼的吗?」阿衡是成王的小名,他已多年没有听过,乍闻兄长叫出,心头顿时一热,而太子看着成王跪在脚前,也想起他幼年时童稚可爱的模样,依恋地拉着自己衣襟叫:「哥哥、哥哥。」心中一酸,他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成王手背上,直烫到了他的心里去,成王抱住太子的腿,放声大哭,多年来兄弟间的隔膜冰消瓦解,从今往后,他们已是同命之人,再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去做。
皇帝陪着抹泪,众宫人亦都落泪,良久,皇帝扶起两个儿子,欣慰地道:「今后你们要各自保重,不可伤害自己,便是不伤害对方,切记切记。」太子和成王点头承诺,玄机子道:「此间事情已了,我要走了。」皇帝不敢挽留,再次拜谢,玄机子淡淡地毫不居功,转回白绫之后,结个手印,念动咒语,只见白绫后光华大盛,空气中似有万千花香,难以名状,白光强到耀人眼目,不可直视,众人都垂头侧目,心中畏惧,片刻之后,白光消失,白绫后空荡荡的再无人影,地上天上,了无痕迹。
皇帝叹道:「果然神仙中人。」众宫人亦纷纭附和,一时玄机子名声大噪,不日间传遍京城,传遍大江南北。皇帝下旨封他为护国仙师,专门建了道观供奉,从此仙名久远,香火鼎盛,这是后话。
一年后皇帝禅位成为太上皇,离京游玩,安享晚年,太子继承大统,成王晋封为并肩王,兄弟二人共同治理天下,齐心同德,相安无事。
荣平侯府这边,翟小侯请求叔父将习良过继给他为子,继承荣平侯爵位,而他则悠哉游哉,离京游玩去了,老侯爷追着儿子离京,两父子一路吵吵闹闹,留下不少轶闻趣事,最后不知所踪,京中故旧每每提起,都甚怀念,又觉得他们可能正在哪处风景名胜流连忘返,都不胜羡慕。
尾声皇帝安排完两个儿子出宫,急匆匆赶回自己寝殿,正碰上翟小侯和龙隐踏出门槛,翟小侯手里挽着个大大的包袱,龙隐一手正在揪脸上的胡须。
「站住。」皇帝瞪眼,「到哪里去?」「e,事情办完了我们当然是要回家啦。」翟小侯理直气壮地道,扬一扬手中的包袱:「呐。这里面都是您答应赏给孩儿的东西,我可一件没多拿。」皇帝哼了一声,知道他一件也不会少拿,转头对龙隐道:「你去哪里?」龙隐扔掉手里的长胡须,摸摸破胶水弄得有点疼的脸,冷淡道:「回去。」「回哪里去?你是朕的儿子,这里就是你的家!」皇帝有点急。
龙隐微微皱眉,这个老人家有点烦。
「翟赜,你也不用出宫去了,朕准你在仓葭宫住下,陪伴龙隐。」皇帝知道翟小侯不在的话,儿子肯定也留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
翟小侯道:「多谢多谢,不过我爹还在等我,也等着看他儿婿哩。」皇帝瞪起眼睛,翟小侯忙道:「您答应过我们,办完这件事就放我们走,君无戏言!」皇帝只好道:「我又没拦你们,只不过隐儿应该多陪我几天再走,你也可以住下,你爹想你的话,我把他也接来,怎么样?」翟小侯喷笑:「那您还不如把我们家搬进宫来。」「也不是不可以。」皇帝只是看着龙隐,这样谪仙般的儿子,才看了几天怎么能够,他还想要他长长久久地陪伴,以娱晚年哩。
「走吧。」龙隐迈步往外走,看皇帝又泫然欲泣,伸手向他轻点,皇帝只觉脸上微痛,泪水便消失无踪,不由吃了一惊。
翟小侯笑嘻嘻地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这一招我早都用烂了,龙隐隔空点穴的功夫可是顶刮刮的,太子腿上的伤您不都看见了么,那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还有移形换影,空纸显字,萤光闪烁,幻影消失,这些小把戏,以道家秘术配合龙隐的高超武功,表演得出神入化,迷惑了在场的所有人。
皇帝咽不下这口气,忿忿地瞪他,龙隐道:「我们会回来看你。」皇帝红了眼眶,叹息道:「真的要走?」龙隐点头,皇帝道:「朕知道你不原谅朕,毕竟这么多年朕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尽到为父的责任……」龙隐皱眉,他对有没有父亲根本从没在意过。
「既然你一定要走,朕也不能阻拦,只是……你们能不能答应,一年里至少要回来两次看望朕?」皇帝殷切地望着他,龙隐算了算来回的时间,正要点头,翟小侯忙道:「要想我们答应,您还得给我两个恩典。」皇帝询问地看他,翟小侯道:「其一,我想收我堂兄的长子习良为子,继承我们荣平侯府的爵位,为了他的将来着想,请您做主,把太子哥哥的长女苒云郡主许配给他为妻。」皇帝的眼光变得深邃,紧盯住他,翟小侯央求道:「习良是我叔叔最喜欢的长孙,他永远都会顾念他的,请陛下成全。」至于他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跟龙隐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当然就不会娶妻生子,习良就是荣平侯府唯一的继承人。
翟治手握重兵,虽然忠心耿耿,却一直是成王的助臂,亦是太子的威胁,皇帝对他早有谋划,此时听翟小侯的请求,意在保全翟治一家,不由略感为难。
翟小侯继续央求,皇帝本不欲理他,却见龙隐面色不豫,只好哼了一声,道:「答应你了,还有一件是什么?」习良与苒云郡主成亲,势必留在京城,便与人质无异,翟治必不敢轻举妄动,皇帝也不再担心他。
「那个严喧!」翟小侯怒气冲天,恶狠狠地道:「竟敢陷害我跟龙隐,用大渔网把我们抓住,大扫我们的颜面,那就是大扫您的颜面,大扫皇家的颜面,哼,您绝对不能轻饶了他!」皇帝却不打算治严喧的罪,毕竟他只是执行皇帝的命令而已,而且执行得很到位,若不是他,皇帝还不知道龙隐就是自己的儿子。
龙隐想起当时被强捉的情形,亦深以为辱,道:「他是坏人。」险些拆散他和小猴,可不是大大的坏人么?
皇帝立即改口道:「好,明天就把他流放三千里。」转过口气,又温和地对龙隐道:「你要什么父皇都可以为你办到,你……」龙隐道:「我们一年两次回来看您。」皇帝气结,胡子一颤一颤,翟小侯忙道:「但您可以随时来看我们呀!您都当了几十年皇帝,也该传位给太子哥哥,自己去享清福了,人家玄机道长不都这样说了么。」皇帝心念一动,恍然大悟,顿时转怒为喜,不再阻拦,放他们离开,自己转而开始计划禅位的大事。
心宽,天地才宽,有的时候,退一步,可以海阔天空。
《全书完》
番外
屋里皇帝和老侯爷争得脸红脖子粗,龙隐和翟小侯手拉手进来,翟小侯问:「怎么啦?吵什么呢?」皇帝和老侯爷看他们一眼,闭上了嘴,一个朝东,一个朝西,都板着脸不吭声。
翟小侯笑嘻嘻地蹭到老侯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