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枕头上的红叶一口气把汤药喝下去,用帕子擦擦嘴角,拈一颗香橙捧来的麦芽糖,给小姑娘个笑容,才安慰母亲:“娘,我没事了。”
红叶妈妈叫冯春梅,四十不到年纪,一辈子没读过书,没离开过后院,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老实人。
冯春梅在洗衣房干活儿,丈夫吕大强在外院更房,女儿红叶在马丽娘院子是有头脸的丫鬟,儿子红河在门房跑腿,外人叫声“吕大强家的”,熟人便喊她的本姓“冯大娘”。
冯春梅训斥“没事你闹什么”,又不放心,摸摸红叶额头,把她胳膊塞回夹被里,想说什么,看一眼门口没吭声。
香橙不声不响出去,坐到门口台阶打络子。
冯春梅这才压低声音:“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面前的母亲头发乌黑、脸庞圆圆的,皱纹还没有爬到眼角,令红叶很不适应:去世前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只能喝粥,瘦得像具骷髅,手腕细的镯子都戴不住。
是人还是鬼?
她握住母亲的手掌,温热有力,左手手背有黄豆般的疤痕--红叶7岁那年,和年幼的弟弟抢炸丸子,哭着说母亲偏心,母亲把自己那碗给她,手一滑,滚烫的油撒一手。
红叶热泪盈眶。
“娘,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她定定神,开始撒谎:“醒过来一时分不清,香橙不懂事,惊动这么多人。一会我说她。”
冯春梅却不放心:女儿是府里二等丫鬟,月例800钱,素来得二夫人信赖,吃穿用都是府里的,逢年过节拿到的赏赐远远不止这个数,家里也沾光。
难不成有小人作祟,想个邪法,把女儿挤下去,占女儿的位置?
“你小心着。”冯春梅使个眼色,嘴巴凑到红叶耳边:“别什么都吃,睡觉也小心些。等过两天,我到外面求个符,给你戴上。”
红叶胡乱应了,“我爹呢?红河呢?”
冯春梅嗔怪:“大白天的,能干什么去?谁像你的似的,不干活折腾人!”
原来的那个世界(红叶不知道怎么描述),父亲和弟弟差事被新任夫人苏氏找借口抹了,人活得好好的。
她便没吭声,依偎在母亲肩膀,眼泪一行行落下,在衣服湿成一片。
初秋天短,到了下午天便暗下来,梧桐树沙沙作响。二房下人除了在主子前值班的,分批去耳房吃饭。
冯春梅不让红叶下床,自己和香橙用黑漆托盘端了饭来:两碗白饭,两碗红枣粥,红叶是两碗菜,醋溜白菜、小炒肉,香橙只有一碟素烧西葫芦,另有一碗什锦面,上面卧着个荷包蛋。
香橙咧着嘴巴:“我请钱大娘做的。”
红叶摸摸她的发髻,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