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被重新分配了任务,这次主子不需要他们看管着大小姐,反而是让他们守着那个丫鬟,暗卫们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吩咐牢牢监视着丫鬟。丫鬟惴惴不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跟着她,她想去找大小姐,自上次谢正卿抓了她们后,他就把她和大小姐分开了。而这些跟着她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不让她出门,说是现在外面乱的很,很容易受伤。可是大小姐怎么办呢?她们说好以后要去衡州的,结果现在又被关了起来,是她连累了大小姐吗?
丫鬟很沮丧,当年大小姐给她蜜饯的时候她就打算一辈子保护大小姐啦,可是这些年里她不光没有帮到大小姐什么,还因为自己傻乎乎地,连累了大小姐。
丫鬟蹲在树下,用树枝一下一下地戳着地面,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来,她在想,怎么才能帮助大小姐呢?她听到了别人谈话的声音,说是连丞相造反了,他策反了禁卫军,想要逼宫造反。丫鬟动了心思,她想,连大人手上那么多人,肯定能够把大小姐救出来的,找不到连大人的话,找淮南侯也可以,他对她们一直都很好的呀。
丫鬟傻乎乎了那么多年,这次终于聪明地找了办法支开那些看着她的人,她从狗洞里钻出去,孤身一人,跑上了兵荒马乱的街道。
暗卫急切地向谢正卿禀告这件事,大小姐端着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飞溅出来,沾湿了她的裙摆,可是她没看到,她也感受不到,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恐惧和不安隔着十余年的光阴,排山倒海而来。还是谢正卿扶住了她,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救她......大小姐揪着谢正卿的衣襟,手指颤抖得厉害,救她......
从十岁以后,她再没有开口求过谁,可是那是丫鬟,那是春碧,那是为了一盒蜜饯愿意为她奋不顾身的丫鬟,所以......为了她,开口求求别人,也是可以的吧?
谢正卿只是低头看着她,温柔地问她,疼不疼?
他抚摸着她的鬓发,拭去她的泪水,捧着她的脸,额头相触,目光温柔得像是碎满了星光的湖水,他说,感受到了吗?当年我也是这么疼过来的。
大小姐眼里满是水光,茫然地看着他,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费力地去读他的唇语。他是不是不想救她?可是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在意的人了,她叫春碧,暗无天日的旅途中,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盏灯,走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要是灯灭了,她会看不到路的......
所以......救救她好不好?只要她能活下来,只要她能活下来,她愿意心甘情愿折去那些尖刺,从此以后,乖乖听话。所以,救救她好不好?
但是谢正卿只是冷静地,平淡地抽出了手。
他走了,带着她唯一的希望,走了。大小姐苍白着脸,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暗卫伸出手,拦住了她。
大小姐没有看他,她脸色是空洞的苍白,眼睛黑漆漆的,折射不出一丝半点的光彩,她说,让开。
她要去接春碧回家。
暗卫没动。
大小姐手里握着金簪,她举了手,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口,鲜血顺着金簪濡湿了她的掌心,大小姐再次开口,她说,让开。
暗卫眼睁睁地看着大小姐蹒跚着出了门。
外面是厮杀声与冲天的火光,谢正卿找到她的时候她跪坐在地上,丫鬟安安静静地枕在她的腿上。她乌发缭乱,脸上衣上全是沾上的血迹,可是素来在意容貌的大小姐却没在意这些,她用扯下来的布条,手指颤抖,却还在努力地缠着丫鬟胸前的伤口。可是那伤口太大了,鲜血怎么冒也冒不完,大小姐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没办法让伤口好起来,她捂着嘴,终于歇斯底里地,哭了出声。
十岁那年的除夕,她被亲爹丢入招袖楼,让招袖楼的老鸨好好教她不要违抗他的命令,来往的人叁教九流,自然有人瞧上了她,被瞧上的人会如何呢?她在那里呆了叁天,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回来的时候浑身鲜血,溃烂不堪。丫鬟主动站了出来,她替她受了那场磨难,奄奄一息地重新被丢了回来。那个时候救她的,不是连夫人,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用一盒蜜饯买下来的丫鬟。
她叫春碧。
她叫春碧。
她叫春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