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扬子值得称道的学问,除辞赋外,就是《方言》和作为识字课本的《训纂篇》了,但一个过于小众,一个过于低幼。
如此看来,扬雄的学问,哪怕靠政令强推,也顶多火个百来年,然后就会自然淘汰,无人问津。
“老师虽欲取五经精华,舍其糟粕,造出新的儒家理论来,但粟穗上长不出稻子,终究和刘歆殊途同归,造出来的理论,纵是换了个名,但本质上,依然是‘向后看’的学问!”
为何向后看?因为孔孟在后,三代也在后头啊!
“但我真正想推行的学问,是能让人向前看的理论!”
然而不管什么理论,都得面临“本地化”的问题,得和实际相结合。马列要中国化,后世思想就不需要古代化?
这个一个漫长的实践过程,不是说一句名言,搬两段理念就能解决的。第五伦不是什么思想家,只能慢慢摸索,这才是尽布荆棘的道路,只能靠他一个人徒手攀爬,能不能成犹未可知。
在这空窗期,也不能任由五经恢复元气,就打着推崇先师学问的名号,让“扬子之学”下场搅局吧。
一来符合魏王“孝义”的人设,让今古文经学搞不清楚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二来也能哄着王隆倾心办事,与五经学派唱对台戏。等第五伦真正需要的学问从小婴儿长大成人,扬子之学,也可以退场了。
只不知很多年后,当王隆发现第五伦骗了他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现在说出来,没人信啊……”
第五伦看着东方的曙光,叹息道:
“真正的‘三代之治’,不在身后,而在前方!”
……
昨日第五伦是在建章宫招待了侯芭,乃是私宴。
但次日侯芭正式入未央宫,却不再是以师兄的身份,而是作为蜀王公孙述的使者大臣!
侯芭对公孙述是有感激之情的,公孙不但妥善保护扬雄墓葬,还授予他光禄大夫的职位,侯芭在蜀中娶妻生子,五年下来,已经将那当成了家。
他心中是希望“魏蜀联盟”能够稳固的。
第五伦明面上也是这般打算,还发出了新颖的提议。
“余与蜀王相匹,会在长安修筑‘蜀邸’,还望蜀王也能在成都修‘魏邸’,两国互派使者长留邻邦,共抗诸汉!”
侯芭自然欣喜,第五伦希望他能在长安再多留些时日,但侯芭以使命在身为由,得回去复命。
“我希望师兄能来做这驻魏使者。”
第五伦也不强留,送他归去后,却问一旁因为入蜀联盟,并带回汉中情报的“奇功”,非但无罚,反而加了两百户的冯衍。兔死狗烹,还不是时候啊。
“敬通,你来说说,蜀王何许人也?”
冯衍应道:“王莽之乱,法物凋丧,公孙述宾宾然亟修之,确实使得益州安宁,其速不亚于大王定关中。”
第五伦笑道:“与余相比如何?”
冯衍觉得……好像半斤八两吧……
但嘴上只能道:“公孙子阳与大王相较,如烛光与日月争辉!”
“但却胜过刘玄、隗嚣等辈,以臣之见,公孙述对大王的威胁,远甚于西汉、绿汉、北汉!”
打完周原之战后,西汉已经彻底失去争天下的资格,连北地郡都快保不住,全然缩回陇右去了。
北汉不提,如今已经分裂内战,那边的情况一团乱麻。
绿汉则是体量虽大,人口兵卒虽众,当政者却不懂得治理。听说洛阳一带,经常有人受不了绿林渠帅土匪时的胡乱统治,逃到河内去,并且说……
“饥荒频发,秩序混乱,在河南、弘农,已经有人开始思念莽朝了!”
第五伦当时听后顿时一乐,这说明“人心思汉”的热潮,快消退了啊。
冯衍是亲自进蜀中走了一趟的,将公孙述的举止看在眼中:“战国时,横则帝秦,纵则楚霸,如今形势也差不多,天下势力虽众,然而值得称道者却寥寥无几。”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刘秀,第五伦心中如此想,他近来听探子说,刘秀跑到了东南方,似乎还拿下了临淮这个人口大郡,只恨自己鞭长莫及。
冯衍继续道:“公孙述恢复民生之余,又大作营垒,陈列车骑,肆习战射,会聚兵甲,号称十万,在成都修筑宫殿,在葭萌积聚粮食,多刻印章,备置公卿百官。如今使将军取武都,接下来就要攻略汉中。”
“一旦夺取汉中,公孙述野心膨胀,或许会进一步觊觎关内,是故臣以为……”
冯衍预言道:“短则一年,多则三载,魏蜀之间,必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