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幕,也落在望楼上用千里镜观察情况的魏国皇帝眼。
第五伦看到,似有抹晦暗的赤色,从高处飞速陨落,最终砸在乱石堆,零落成一滩红泥……
……
刘植的尸体,是连同那面残破脏污的汉家旗帜一抬过来的,已经分不清何处是红,何处是血了。
通过俘虏之口,第五伦才得知,这位刘秀手下的“东海太守”,守了戏马台这死敌整整五天的硬汉,竟是北汉假刘子舆的遗臣……
第五伦这下才记住了此人,颔首感慨道:“荆襄时有马武,彭城则有刘植,阿秀呀阿秀,总能如此得志士之心,不愧是你。”
但戏马台上投降的众人,就没这么壮烈了,为首的屯长还欲为自己邀功,绣衣都尉张鱼问他为何要降时,一时间满口胡说:
“七国之乱时、孝宣皇帝时,楚国两度叛汉,也不差这第三次。”
又曰:“这天下换了多少个汉家皇帝,真刘、假刘,更始、梁王,吾等也不必效忠刘秀一人。”
众人之,唯独那位背后受了七创,差点跟着上司赴死的刘旷,坚持恳请,说想为“刘府君”收尸。
殊不知第五伦早已做了安排:“将刘植在彭城寻地周到葬了。”
“虽不封不树,但这面旗,便准予一同埋下。”
第五伦还意味深长地对群臣说道:“毕竟此旗在人间将殒,只能让刘秀的忠臣们,带去黄泉招摇了。”
而在张鱼问到如何处置刘旷时,第五伦则说:“让军医者为其好好治伤。”
这是要让刘旷“因伤发疽而亡”么?岂料第五伦却道:“此人在彭城名声极佳,经此一事,恐将更盛,可得护好了,伤好之后,愿为魏吏最好,若不愿,亦让他来去自如。”
刘氏又如何?刘盆子在鲁地曲阜,不也干得极好么?第五伦在河北特意打击刘姓豪强,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减少当地豪强力量的政治手段罢了,已经被赤眉军犁过一通的原,大可不必。
而那些投降的戏马台刘氏兵卒,也将得到较好的待遇,第五伦说道:“设使吴王当真欲令诸刘殉国而死,予却能让彼辈苟全而生,诸刘会投向谁?”
在分化刘姓上,王莽就做得不赖嘛,这一点第五伦得多学学。
“更何况,得让彭城负隅顽抗的吴兵看明白,朕能赦诸刘不诛,更何况是对其余人等?”
没办法,他的车骑将军伐齐时军纪不佳,不少人往徐淮逃,连带黑了魏军的名声,甚至有“耿弇屠城四十”的谣言,这些负面影响必须消除,以此瓦解彭城普通人的抵抗决心:刘氏宗亲都降了,汝等难道还要为他姓家业而死么?
说到耿弇,戏马台之战结束后当夜,第五伦也收到了来自下邳的最新回报。
“乘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县官,岂能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
读到耿弇那份洋洋洒洒,言语激亢的请战书,第五伦都笑了:“善,耿将军有为予扫灭刘秀的大志气啊。”
但问题是,魏军前锋已经深入南方太远,淮泗地区是刘秀的基本盘,就算有绣衣卫细作提供情报,但耿弇对那里的民情、地形诸情况也远不如齐地海岱熟悉,下相之战的惨败尤在眼前啊。
正因得知南方打了一场败仗,第五伦才决定立刻拿下戏马台。
虽然魏军前锋人数并非绝对劣势,且有下邳可以依靠,但第五伦仍担心,以伐齐之师的疲惫,加上耿弇的心态,真贸然决战,他们是否是刘秀的对手?在战术层面,第五伦对秀儿是绝不敢小觑的,这是位经常能创造奇迹的主。
帐内众人都紧张地看着皇帝陛下,避战是第五伦的诏令,耿弇这是公然抗诏了?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不打应该由主将自己说了算,但皇帝就在急驿两日行程之外啊。
有人替耿弇捏了把汗,有人则乐得看他倒霉,小将军伐齐一战,锋芒实在太盛了。
当真是觉得皇帝陛下,没有脾气么?
岂料第五伦却叹息道:“刘秀大军逼近下邳,而耿将军避无可避,看来这一战,是绕不开了。”
“传诏,予允战!然五日之内,耿车骑需与刘秀周旋,以待大军抵达!”
众人一愣,难道第五伦又要像上次帮岑彭一样,也给耿弇兜底么?但这种先例一开,魏国的骄兵悍将们,还驾驭得了么?
但第五伦话还没说完,他竟点了刚刚押送粮秣从冀州抵达彭城的左丞相耿纯,又令征东将军张宗上前,下令道:“既然如此,围困彭城之事,便交给左丞相与将军了。”
众人一惊,皇帝这是何意?
第五伦竟笑道:“自古王对王,将对将,刘秀在下邳,予岂能在彭城避之呢?戏马台已下,彭城无大事,诸君困住来君叔即可。”
耿纯、张宗是听话的,第五伦将后方交给他们,不必担心出幺蛾子。不听话的,是南方那个小家伙,他也清楚,耿弇虽然思想出了问题,但并非桀骜不驯,只是在下相吃了亏后咽不下这口气,想通过一战挽回颜面,最后全胜振旅罢了。
但第五伦却不能由着他性子来,下邳若是出了问题,可能会葬送大好战局!
第五伦制止了众人的苦劝:“得知下相之败时,予已调四万人沿泗水陆续南下,从彭城到下邳,驿骑一天可达,大军却得走五日。予决意御驾亲征!”
刚好,小耿也得诏,要求他拖住刘秀五天。
五日之后,第五伦也将君临下邳,给小耿和刘秀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