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编得太没诚意,“感赤帝而生”的刘邦和他老妈刘媪直呼内行。自然,这谶纬之书倒不是故意要黑孔子“野合而生”,只是单纯想把孔子身,和夏商周感天而生的帝王一样,说成是“神之子”!
这一条传言,孔家同样知晓,但他们也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享受了“神之血脉”的好处,同时也避免了政治风险。
“黑帝之子”“玄圣”听着带劲,但面对这位号称“五德俱全”的皇帝,孔志生怕引他猜忌,当第五伦询问此事真伪时,孔志当然要矢口否认了!
“陛下,绝无此事!”
“原来如此。”第五伦似是松了口气,出了孔庙后,对随驾群臣及来凑热闹的鲁地诸儒笑道:“看来《春秋纬演孔图》等诸多谶纬,皆是虚言?”
一石激千层浪,部分儒者这才意识到皇帝这句话的严重性!
自从董仲舒搞出天人感应以来,说,谶纬就开始与汉儒们如影随形,依靠天人学说,援引阴阳五行,大搞预言、灾异、祥瑞。
毕竟要学通五经门槛太高,这种主动引入迷信预言,搞“下沉市场”的学说,收获了大量信徒,于是不独公羊家,榖梁派也紧随其后,哪怕是刘歆开创的古经派,也热衷于此。
在第五伦看来,伴随五经被大量简单的谶纬劣币驱逐良币,儒学越来越像“儒教”,孔子也快变成“圣子”“先知”来膜拜了。
今日他明为拜庙尊孔,但言语,大有不信谶纬的趋势,孔志不敢答话,但同样尝到了神化先贤甜头的其他人,却再也忍不住了,这笔吃了上百年利好的大生意,可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陛下。”
一位白发老翁站了出来,却是曲阜两大家族,颜氏的家主,他们是颜回的后代,地位仅次于孔家。
“演孔图谶纬描绘孔子形貌身,虽多有夸大之言,但关于孔子先知先觉,却是确实有其事。”
第五伦就怕整个鲁地的儒士都和孔家一样圆滑不接招呢,见有人跳出来,遂笑道:“哦?何事属实,颜卿且说说看。”
言罢还瞅了一旁的桓谭一眼:“今日博学之士颇多,都一并听听!”
感受到第五伦这个小眼神,桓谭顿时恍然大悟。
“陛下还说‘予对孔子决无坏心思’,原来就等在此处!”
却听这老颜翁摇头晃脑道:“纬书说,吾祖颜子(颜渊)与孔子俱上鲁泰山,孔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而后向东南望去,竟望见千里之外,吴都姑苏阊门外,系有一匹白马,遂指予颜子看,然而颜子只能看到吴阊门外有如系练之状。”
“孔子遂以手轻抚颜子双目,纠正其看法,而使其能见白马,然而下山之后,颜渊发白齿落,遂以病死。”
“究其缘由,是精神不能若孔子,强力自极,精华竭尽,故早天死。”
听完后,第五伦心里直呼好家伙,他还是小看纬书了,连瞳术都弄出来,这孔子目看千里,还能传功,传功导致大徒弟精神力难以承受而死,这已经不是武侠,而进阶到玄幻了!这群搞谶纬的俗儒,不去写小说实在浪费。
然而那老颜翁却对此笃信不疑,反复强调:“此乃先祖代代相传之事,焉能有假?”
“奇哉。”第五伦拊掌作惊奇状,再度看向桓谭:“君山大夫,予令能工巧匠所制‘千里镜’,其实仅能看千步之外,岂料五百年前孔圣人,已练就一双千里眼!”
桓谭这下知道,第五伦是让自己上了,他差不多了摸清楚了第五伦的目的,是让自己下场和这颜翁辩一辩呢。
虽然颇有被第五伦当剑使的感觉,但桓谭可是连人死后有魂灵都不信的早期唯物者,对谶纬更是一贯嗤之以鼻,那颜翁绘声绘色讲的奇事,他半个字都不信。
于是桓谭遂与第五伦配合,应道:“陛下,臣能背诵《论语》之,不见此言。再回想六经之传,亦无此语,由此可见,这故事,不过是乡野村夫为博人瞩目,随意编造,不足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