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正听到这话似乎收到了触动,那双深沉的目光在宋植的脸上打量起来,却只看到了淡然的平静。
放下酒杯,监正正襟危坐缓缓开口:
“你可知,这树的来历?”
宋植将手中曲卷的柳叶铺开,又轻轻捻起,看向监正回应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树莫不是当年太初古国的一种树。”
监正抚须点起了头,嘴角也露出了笑意,道:
“不错,此树名为天寿柳,意为与天同寿万劫不朽,是为当初太初古国的国树,随着树龄的增长每百年会添一分色彩,越是古老愈是美好....”
监正顿了顿,问道:
“....所以,那雪墓谷中究竟有何秘密。”
宋植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反问道:“你可知道瑶都?”
“瑶都?”
监正面露不解,缓缓开口:
“自然是知晓,瑶都便是那太初国曾经的都城,可惜泯灭在了灾厄之初,为何问起瑶都?”
宋植点了点头,这些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于是伏在桌面上轻声说道:
“那雪墓谷里....就是瑶都。”
监正皱起了眉,眼神中带着些许将信将疑,回问道:“瑶都的画像?”
宋植摇了摇头,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
“不,是真正的瑶都,我甚至还踏上了城中的街道,城中的一切仿佛就是昨日的景象....”
监正则是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宋植的说法,这在他看来太荒谬了。
“不可能,瑶都早已被北海之水倒灌,带着千万子民成了汪洋下的鬼城,即便雪墓谷通往瑶都遗址,也只是一片暗沉浪潮中的废墟罢了。”
宋植赞同的点了点头,即便不算这段历史,虽然那城一切如旧,但却没有丝毫人影和生气,给他的感觉也如同梦境。
不过宋植也不觉得那是幻境,因为甚至连街边小贩的肉包子都可以吃,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可是我真的见到了,那是一座一望无际的巨城,光是入城河就有三条交汇,城中的大街由白玉铺就,街旁种着的便是这种天寿柳,阁楼万千.....”
宋植将瑶都城内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而监正的神色也终于慢慢变化,宋植此刻所说的一切都对得上,甚至他当时所听的曲子也能哼两句,正是太初国的一首民谣。
“.....皇城内遇到那个神秘人后,我们便被送了出来。”
宋植讲完自身的经历后,静静等着监正的回话。
监正干枯的手扶着额,闭着眼睛陷入了冥想,似在消化宋植刚才所说的话。
“崇羽境后再去....”
半响,他睁开了眼重复着宋植刚才说过的话,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呢喃道:“扶非说过,花开无二,那么此人是谁......”
他转头看向宋植,问道:“你去了一趟雪墓谷,可有触景生情之意。”
说话间监正的手掌在脑边挥了挥,示意宋植是否觉醒了什么回忆。
宋植正准备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从皇宫离开时,我注意到了一座偏殿,那殿双龙聚顶金光熠熠,确实让我生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监正点了点头,既然宋植此行有所感,那他便放心了些,只是为何雪墓谷内会再现当年的瑶都,这个神秘的强者又是何人,都需要他去继续推演探查。
“你方才说有一个北境的女子与你一同进去,她是何人?”
宋植回忆起姜探雪,拖着下巴说道:
“是北境雪狼氏族的公主,对大渊国的敌意不是很深,而且莫名的对我很好,雪墓谷就是她带我进去的。”
“.....那她是如何进去的?”监正不解。
“我也不甚清楚,对了....”宋植想起当时他问话后,姜探雪给自己的答案,重复道:
“太初虽灭,执念未消;星河流转,万世再造。”
监正愣了愣,目光不禁闪烁起来,接着抬头看向了远方的云海。
“万世再造....莫非...”
接下来宋植和监正又谈起了这趟北境之行,尤其说到那提灯人时,宋植的眼神也阴沉下来,握紧了拳头。
“会有东神族的人傀并不意外,这与东神族自身有关系,你只要不暴露体内的妖狐,便不会引来妖物的垂涎,至于提灯人....”
监正抚了抚胡须,说道:“你此刻回京的时候并不算好事,老夫已经安排好将你调去江南妖狩司,在玉儿那里修行。”
一听要去江南,宋植立刻来了精神,这不是可以和宗主见面了。
“为何要去江南,京城里有什么事要发生吗。”宋植不解的问道。
监正点了点头,但是表情依然云淡风轻:
“北境将来我大渊进行最后的谈判,老夫与陛下的意思都是缓兵不动,尤其听完你刚才的话,更不能轻易在此刻开战,所以这番谈判恐怕旷日良久。”
“甚至....京城可能会起大战,届时可不能波及到你。”
监正笑了笑,似乎刚才说的都是小事,双手平放在裤腿上继续说道:
“既然你对提灯人的行径如此不耻,此躺去江南或许会让你有所收获。”
宋植诧异的望过去,监正只是面含笑意并没有继续说,卖起了关子。
“那我何时出发?”
“这两日适逢焱狩国葬,待国葬结束后你便可以启程了。”
监正语气中带着些遗憾,这是对于焱狩朱彻的离世的感怀。
宋植也沉默了,朱吾世的父亲他虽未曾谋面,但初入泉直谷时便对这位焱狩之名如雷贯耳,听过不少传奇的传闻。
从朱吾世的身上,也能窥见几分其父的影子。
监正侧过头看着沉默的宋植,长长的白眉微微抖动,说道:
“如光绚烂,燃烧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其实是人世间最幸运的事。”
宋植一愣,不知道监正为何突然说这话。
监正目光透着追忆,灰白色的头发随风而动,悠悠道:
“这话,是另一个人很久之前对我所说,当时不明话中意,回首却已是话中人....”
宋植能听出监正话中的遗憾和悲凉,不知他是在缅怀焱狩,还是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于是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监正原地静默了好久,终于举起了酒杯伸了过去,与宋植的茶杯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