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植此刻躺在骡子背上,却并不气恼,神态反而悠闲自在。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如雾朦胧的穿梭在浓墨的翠绿中,幽静的山林鸟语花香,潺潺清泉的声音叮咚作响,春日的光景如此美好,又有何烦恼的必要呢?
慢,就慢些吧。
从天宝古物与辕靖公主分别后,宋植思考片刻后,决定不通知黎梦,朱吾世等人自己离开是消息,直接出城南下去找宗主,虽然显得无情但也避免了一些分别之意。
最是春光无限好,何必因我而忧恼。
突然,宋植从骡背上坐起身来,掏出了一个木匣。
这正是盛放那面纱的木匣,宋植啧了啧嘴,就这玩意要一百两黄金,除了自己真的会有人买么。
等等...当时上面没标价,不会是宰我吧!?
此时再想也没了意义,宋植果断打开了木匣,露出了里面的纯白面纱。
阳光下细看,其白色丝线熠熠发光,正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美丽,饶是宋植也愣了神,暗叹一声做工之佳,竟是灾变前的产物。
只是此刻再听,却没了当时阁楼内呼唤自己的感觉。
宋植一手捻起一根银线,比划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挂上了耳朵,面纱尺寸似乎正合适,仿若贴身设计一般。
就在戴上的一刹那,宋植突然感到意识恍惚,当下紧闭起双眼,颦眉面露痛苦之色。
黑暗的意识中,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一只手正在向前伸,而一个男子似乎挡在自己身前,鲜血四起遮蔽了模糊的视线。
“不要!!!!!!”
一道巨大的哀嚎突然从宋植耳畔乍响,将他的思绪瞬间拉回了现实。
“呼..呼...”
宋植只感觉浑身汗毛倒竖,额头汗流不止,胸口起伏不定,下意识的便张望起来,他能肯定刚才绝对听清了一声女人的喊叫声从耳边传来。
但此刻望去,周围依然是青山翠植,除了两三只松树在树杈上好奇的向这边张望,并没有什么女子的身影。
宋植缓缓的将面纱取下,犹豫片刻后又戴上,这回却没了异样,仿佛刚才都只是幻觉而已。
但宋植摸了摸衣襟,冰冷的汗渍却不会说谎,刚才确实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算了,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
宋植干脆不想这件事,准备先看下自己戴上面纱的模样,但自己又不会随身带镜子,所以只好抽出了长剑。
但碍于这柄长剑久未打磨,已经没了光滑如镜的感觉,宋植只好取出磨刀石,在骡子背上开始磨起了剑。
一人一骡,幽深小径,清脆的磨刀声阵阵传来,正午的阳光明媚舒畅...
两日后,南香河与东悬河的交汇口,一道身影踏上了龙舫。
朱吾世换回了一身黑袍,眺望看着远去的河岸,一手撑刀一手扶着船檐,目光深邃。
回京时豪情万丈,离京时却沉敛内收,如宋植所想无二致,他也没有通知任何人,选择了悄然离京。
“提灯人...祸首之一..”
朱吾世嘴里呢喃着,虽然裂狩同他所讲这个差事只有他能完成,且以他目前的实力并非难事,但朱吾世却心如明镜,既为祸患,又怎会如此轻易。
此去,一是报谢皇恩,二是为了自己更进一步,若自己拒绝,坏的恐怕是道心。
霍渊龙说的修心,朱吾世还未能全然理解,但坚持自己的道,却让朱吾世颇有感触。
曾经的他是天纵之才,年纪轻轻便被陛下封侯,冠盖满京华,但或许是从老道士那吃的第一次败仗起,他对自己再无那么自信了,而这便是桎梏他的枷锁。
他需要一场酣畅的证明之战,让自己发泄心头之火,重燃无敌之心。
“少尊霍渊龙,无双何文展,十年,十年之内吾必超越你们...”
朱吾世的金瞳如炬,殊不知此言一出,星运偏移,天下风云都将随之变幻。
又过了数日,在东悬河的一处小码头,宋植终于骑着骡子出了密林,在樵夫的指引下他弯弯绕绕了许久,才寻到了此地。
“真的服了,这骡子比我还瘦,坐的真疼。”
宋植赶紧下了马,揉着屁股走上了码头,四下张望后对着一个午睡的船夫说道:“小哥,走不走船?”
这小船夫眯瞪的睁开了眼,看清来人后赶忙起身,挥动白布拍了拍身上,谄笑的说道:
“客官,您要去哪啊?”
“江南。”
“江南?”船夫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眼底的诧异。
“这位客官,江南路途遥远,我们这码头怕是不做这么旧的生意啊。”船夫面露‘难色’,其实话语间已经充满了暗示。
宋植看了看船头停泊的船,没有龙舫那种大舟,也只有这小伙的船看起来稍微结实一点,或许说他的胳膊结实一点。
东悬河处于下水河,只需顺流而下即可抵达江南,与那时逆流而上的南香河分外不同,所以轻舟亦可。
但船夫怎么回来,那就是个要命的体力活了,所以这些船夫想多捞点,自然是无可厚非。
“这样吧,我把这匹马送给你们,另付十两银子,载我一次如何。”
小夫妻心里顿时暗惊,十两银子可是他们大半年的收钱,而一匹骡子也好卖,这趟绝对不亏,就是分别之日恐怕得数月,刚抱得老婆热炕头的船夫虽然想做这单生意,但又有些怕新婚妻子心生怨言。
宋植也看出了男女的关系,当女子犹豫的目光向自己望来时,宋植的眼睛渐渐变成了碧绿色,眯着狭长的眼睛轻声道:
“答应我吧...”
这下女子不再犹豫,而是打起了小伙的胳膊,娇嗔道:
“这位客官如此大方,还等什么呢,快点出船!”
船夫一愣,心虚的说道:“夫人为何赶我,我们的...”
“孩子回来再造,莫非你怕老娘给你戴帽子?”
“娘子莫多想,不敢不敢!”船夫见妻子发火,赶忙跳上了自己的木舟,给宋植放下了垫脚。
宋植面纱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来选择魅惑女子确实比男子来的有效果啊。
清风拂过山岗,撩动发丝,宋植的目光看向平静的河面,总感觉这一趟旅程并不会一直如现在惬意轻松。
静水之下,是无数的暗流,而自己暂无实力稳住自身,如随波逐流的浮萍,看似无拘无束实则身不由己,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一条出路。
无论是不是扶非,都要以此为借变得更强,才能在变数来临时有破局之力。
江南,将是第一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