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上前关了门,小声说起夏家的事儿,裴秀和夏庆丰不承认借钱的事儿,夏家想要抵赖,仗着人多先动的手,他向来不怕事儿,上前帮忙,打了一架,夏家同意还一两银子,话里话外倒像他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中间,裴秀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裴俊对裴秀算是彻底寒心了,当着所有夏家人的面,不认裴秀,将来裴秀在夏家出了事儿,也和裴家没关系,至于那一两银子,就当给裴秀的嫁妆了。
“我看四弟无精打采,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一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可以起两间屋子了,白白送了裴秀,还是被骗去的,裴俊的心情可想而知。
沈芸诺若有所思,裴俊回家,周菊就会知晓银钱的事儿,闹起来,周菊的火气全落在宋氏头上,婆媳两又不安生了。
进屋,两人止了话题,说起其他,干活的人多,刀疤说起要债的一些趣事,那些,都是沈芸诺从前不曾了解过的,沈聪在赌场帮忙,回家只字不提要债的事儿,刀疤说得绘声绘色,沈芸诺却能听出其中的艰辛。
家里堆积的腊肠越来越多,熏干后,沈芸诺顺着码好放进箩筐中,家里箩筐用完了,裴征去村子里又买了几个,大生编箩筐的手艺好,奈何在这边帮忙,没空编箩筐,裴征去村子里买了十多个,更大的都有。
上水村的猪卖得差不多了,裴年又去了几个其他比较富裕的村子,还有十天过年,家里也不做腊肠了,收拾好家里,准备过个年,给帮忙的人家都送了肉,不过人多的肉要多些,裴勇也分了肉,还有一堆骨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裴征,动了动唇,走到门口了,忍不住转过身,望着裴征愈发坚硬的脸颊,缓缓道,“明日,家里磨豆腐,你和小洛舅舅他们过来吃饭吧。”
学堂放假了,小木之前一直坐沈聪的牛车,他心里过意不去,和韩梅商量,磨了豆腐,请大家吃一顿,把裴万裴俊他们叫上,当自家兄弟团个年。
裴征一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两天家里灌着腊肠,明后天全熏干搁着,之后要打扫院子,估计走不开,吃饭的事儿,年后再看吧。”
裴勇面色怔忡,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沉闷,“也是,那就年后再看吧。”
村子里的风俗,年后大家都会拜年,分了家,几兄弟不用拜年了,不过老太太那边,还是要去看看,裴勇给老太太买了年礼,韩家那边的年礼也备好了,至于宋氏和裴老头,韩梅不准备送,他说了也没用。
不灌腊肠,家里清闲下来,裴征和沈聪将剩下的腊肉熏干,留了些挂在墙上自己吃,剩下的全部收了起来。
做豆腐,蒸馒头,包饺子,这个年,是有史以来大家过得最丰盛的,沈芸诺给小洛大丫一人十个铜板,由着他们花,年后,邱艳肚子渐渐大了,沈聪去上水村找了接生的产婆,在家里住了下来。
产婆姓陈,四十多岁的样子,兴水村的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陈氏穿着较为体面,可能接生的关系,一双手比脸白,指甲顺着肉,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爱干净的,沈芸诺心下满意,说了邱艳的情形,陈氏摇头,“大丫娘该还有一个多月,你们别太紧张了,没事不能坐着,经常走,生孩子受的苦会少得多。”
沈聪火急火燎,陈氏以为还有几日,没想着是这样的情形,收拾包袱准备回了,沈芸诺拉着她,“婶子家里没事儿的话不若住着等我嫂子生完孩子再说。”
年后,田地没多少事儿,瞧陈氏一双手也不像平时会干活。
沈聪在县衙当值,手里不缺银子,来的这两日,饭桌上一直有肉,陈氏不留下来还为着层缘由,不想沈芸诺他们太破费了,坚持道,“你们家里有牛车,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觉着身子起反应了,赶着牛车来上水村,来得及的,往年我来兴水村也是这样子的。”
牛二家有牛车,生孩子是大事儿,平时她接生都是坐的牛二的牛车,这么些年从没有出过岔子。
沈芸诺见陈氏态度坚决,心下对陈氏愈发满意,递上五个铜板,让沈聪送她回去,到邱艳生孩子那几日再把人接来。
沈聪赶着牛车缓缓离开,路上遇着裴勇匆匆而来,竖着眉,面色急切,朝他招手。
“聪子,你可是要去上水村?”他认出陈氏,小木三兄弟都是她接生的,着急道,“能否送我一程,我去上水村找韩大夫。”
裴老头身子骨不行了,裴俊借钱给裴秀只拿了一两银子回来的事情周菊知晓了,和宋氏闹得厉害,宋氏默不吱声,低头做事愈发勤奋,而对裴老头却不上心,裴老头骂了一宿,滚下床,没人搭理他,宋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屋子里没烧炕,裴老头在递上躺了一天,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已经糊涂了,嘴唇颤动着,说话含糊不清,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裴老头的手脚是沈聪动的手,裴征心里有气也不敢做大逆不道的事儿,因为,裴勇并没有说找大夫的真正原因。
韩大夫是聪明人,裴勇不开口,他也不细问,进了裴家院子,替裴老头把脉后惊诧不已,抬起头,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裴老头手脚反反复复折腾几回,身子本就垮了,这一病,更是命去了半条,抽回手,开了药方,让裴俊熬一碗先给裴老头喝下,去西屋和裴俊说话,“你爹这回病情来势汹汹,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裴俊不明所以,良久,神情木讷的望着韩大夫,“你说,我爹没多少日子活了?”
裴老头之前精神不错,裴秀回来,他还坐在椅子上和夏庆丰说话,最近周菊因为一两银子的事儿,和宋氏闹,裴老头这才开始骂人的,猛地听韩大夫这样说,裴俊脑子转不过弯来,“你说,我爹没多少时日了?”
裴勇和裴万在边上,前者一脸凄然,后者沉着脸,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屋子里针落可闻,韩大夫叹了口气,“你们好生准备他的后事吧,最多三个月。”
如果不是受了凉,裴老头还有几年可以活,地上冷湿气又重,裴老头上了年纪去,身子骨哪承受得住。
宋氏最先从韩大夫话里回过神,扑上前抓周菊的头发,面露狰狞,“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老四他爹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害了的呀。”
周菊捂着头,一脸茫然,疼痛,让她顿时恢复了清明,一脚踢向宋氏小腿,“是报应,他女儿骗了我的钱,爹是给她还债的。”
说着,愈发挺直了脊背,裴老头活着也是拖累大家,死了更好,死了,少个人吃饭,当是给她儿子省的了。
屋子里闹作一团,裴俊心乱如麻,烦躁不安的踢了踢勉强的凳子,怒吼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