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不说裴老头怎么死的,下边还有四个儿子呢,裴大几人都没站出来叫冤,她倒是个好面子的,可清明上坟,也没见着她在陈家坟前多烧两炷香……”众人嗤之以鼻,裴娟脸上挂不住,转头吼道,“我爹就是被沈聪害死的,我三弟受了她妹子蛊惑,对亲爹都不闻不问,大哥不想闹得难看,四弟受了她妹子的恩惠,当然不会出面为我爹叫冤。”
“我呸……”人群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憋不住了,晃动了两下手里的银镯子,不屑道,“照你这样子的说法,无非就是没有受到人家的好处了?我和你邻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会不清楚你什么性子?唯利是图,作威作福,陈余请来照顾孩子的婆子都受不住你了,没钱还学人家当少奶奶,不要脸的下贱货。”
说话的妇人住在陈家隔壁,陈余喝醉酒喜欢打人,刚开始她还觉得裴娟可怜,忍不住宽慰两句,相处久了才明白,裴娟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尖酸刻薄,爱贪小便宜,手里有点银子就喜欢到处显摆,还看不起人,之后,陈余请了个婆子,常常能听到裴娟骂人的声音,害得她两个孙子问她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心思单纯,那些词不堪入耳,妇人对裴娟早就怀恨在心了,难得遇着这么个机会,自然会落井下石。
“死老婆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都是给你骂死的,不说我爹,还有李块头和狗蛋,是不是都沈聪害死的?李块头体型壮硕,不是沈聪还能有谁?狗蛋不过半大孩子,除了沈聪这种臭名昭着的人,谁会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手?”裴娟声音尖锐,语声一落,一时让人群中找不着话反驳了,李块头当初差点害了沈聪妹子和侄子,罪有应得,而狗蛋,不过是哥孩子,在场的人家里皆有孩子,设身处地,养活一个孩子费时又费力,无缘无故没了命,谁心里都会难受。
针落可闻中,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我虽没和沈捕快打过交道,可他一定不会伤害狗蛋的,沈捕快住在村子里时,每日送小洛上学,会顺路捎村里的孩子一程,他话不多,对孩子却没恶意,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话匣子一开,帮沈聪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毕竟,沈聪可是混赌场的人,杀个人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时之间,大家争论不休,仵作检查狗蛋的尸体还需要些时日,见大家吵闹不休,知县大人拍了两下惊堂木,呵斥道,“素静。”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总之有人信沈聪没杀人,也有人信沈聪杀了人,当然,也有人纯属看热闹的,大家闹得厉害,而里边跪着的沈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沉静如水,仿若别人争论的不是他。
“对于,李家肖氏和陈家裴氏状告之事,本官自会查清楚,沈聪,你有何话说?”知县大人面色冷凝,对沈聪,好似失望透顶似的,“你人身在县衙,却知法犯法,若她们所言属实,你可知你有什么下场?”
沈聪弯腰,声音掷地有声,“李块头之死乃生病所致,有医馆的大夫为证,至于裴老头,呵……”沈聪轻哼了声,依着他的辈分和裴家的关系,该称呼一声裴叔才是,他却直呼裴老头,“他的死,属下想裴家人最是清楚,而狗蛋,之前我也认识,和一帮孩子捡石子,很用心,属下还提醒他休息一会儿,据当时狗蛋娘说,他是在巷子里玩被人带走的,至于为何死在河滩边,属下也不知。”
沈聪一声属下,叫在场的一些人变了脸色,时至今日,沈聪还把自己当做是县衙的人,若非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是自信过头了,不管前者还是后者,狗蛋的事儿,只怕和沈聪无关的。
外边日头愈发高,挨得近,大家脸上都出了汗,动了动身子,等着知县大人怎么判,就在众人心生烦躁之时,知县大人才开口了,“先将嫌犯沈聪押下去,明日叫了裴家人以及狗蛋爹娘上堂说话。”
杀人不是一天半日就能定罪的,看沈聪被人带了下去,低着头的裴娟偷偷勾了勾唇角,抬眸,面上却一副悲戚之色,搀扶着肖氏随着人群走了,出了门,街头,就见陈余抱着孩子,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望,裴娟心里暗骂了两句,小步上前,拉着陈余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你抱着孩子出来干什么,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掌柜的可是说了,如果我们真能拿到做腊肠的法子,以后金山银山等着我们呢。”
陈余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了,才小声道,“你心里有个底,那四人不成器被赌场那边的人抓住了,手段你也明白,弄不好,会把我们供出来。”
裴娟蹙眉,细想,当日她和陈余出门,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他们该是认不出来的,而且,就算认出她也没什么,沈聪正在风口浪尖,这时候她出了事儿,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沈聪。
不得不说,从裴家出来,裴娟性子变了许多,帮镇上一些人家洗衣服,她就看明白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往常她在裴家作威作福的行为,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不由得,她就想到了韩梅,呵韩梅打交道的时候多,韩梅心底想什么,不会写在脸上,算计人也装作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委屈的样子,她慢慢摸索,学来些手段。
夫妻两边小声说话边往家里走,没注意,有双眼落在他们身上,良久才散开,四人拿钱办事,陈余和裴娟乔装打扮一番更是落下怀疑,四人不是傻子,自然会跟在身后查个究竟,裴娟自以为掩饰得好,不想四人一开始就知道是他两搭的主意。
沈芸诺喝了药,又睡着了,梦境中,她肚子痛,身下流了一摊血,耳边传来许多人的哭泣声,她怀着孩子,自然明白她怎么了,跟着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出声,“肚子痛,肚子痛。”
婆子守在床边,听着这句,忙掀开她的双腿,见凉席上没有血迹才松了口气,拿巾子替沈芸诺擦了擦额头的汗,娘家没有亲娘,婆家妯娌婆婆又是那种性子,唯一亲近的嫂子还躺在床上,婆子叹息道,“裴娘子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沈芸诺嘴里嚷着肚子痛好几回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夫来了两回,说沈芸诺怕是被早上的情形吓着了,之后就好,身子没有见红,对沈芸诺来说是好事。
沈聪还在监牢里,傍晚,刀疤他们来了回,去了邱老爹的屋子,两个孩子交给另一婆子照顾着,一盏茶的功夫,刀疤才从邱老爹屋里出来,又去了邱艳和沈芸诺屋里说了几句话,提醒她们好好养着,来不及吃饭便匆匆走了。
下午,小洛在学堂就听说镇上发生得事儿了,看书也心神不宁,熬到下学,提着篮子就往家里走,往日,沈聪会站在书院门口等他,今日经过门口,视线中除了韩梅,没有他熟悉得身影,小洛咬着唇,低头朝不远处得巷子走。
其实,宅子离得近,不一会儿,小洛就到了宅子,看门口有两个体型彪悍的人守着,他心生戒备,还在李杉打过招呼,两人知晓小洛得身份,“小洛回来了,快回家吧,你娘醒了。”
听着这话,小洛仓促的扯动嘴角笑了两声,紧了紧手里的篮子跑了进去,冲进沈芸诺屋子,便见她脸色苍白的靠在枕头上,像是忍着痛,小洛不自主的红了眼,搁下手里的篮子,喊道,“娘。”
沈芸诺手捂着肚子,孩子还在,李婶告诉她孩子没多大的事儿,沈芸诺心中忐忑,没事哪会用得着吃药,梦境中,她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掉了,哭得痛不欲生,听着小洛声音,她才回过神,眨眼,小洛已坐到了床沿,害怕的拉着她的手,沈芸诺嘴角笑了两下,使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小洛回来了,娘没事儿,就是吓着了。”
小洛眼眶通红,书院里有中午回家吃饭的人,来书院说得有板有眼,二对家里来了歹人一事,小洛是不知晓的,只以为沈芸诺担心沈聪,紧紧握着沈芸诺的手,目光坚定,“娘别担心,舅舅是好人,不是坏人,知县大人会把舅舅放出来的。”
他心中,沈聪比裴征更厉害,会打坏人,会护着他和娘不被人欺负,许多人都怕他,沈聪一定不会有事的。
“娘知道,小洛在书院有没有被人嘲笑?”小孩子最是天真,而说出的话也最是伤人,大家不清楚事情经过,听大人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她不想小洛在书院受了委屈?
小洛摇头,“没,夫子管着他们,他们不敢欺负小洛。”
敏锐的听出话里的意思,沈芸诺心口酸楚,夫子出面,可见,书院里还是有人欺负小洛了,“明日,让刀叔去书院给你请假,这些日子不去书院了,怎么样?”
小洛抿唇,低头不言,那些人说他舅舅杀了人,直言他长大了也会杀人,捡了石子朝他扔,他不怕他们,抬起头,目光有些炙热,“小洛要去书院,舅舅没有杀人,小洛不怕他们,即使舅舅杀人了,那些也都是坏人,舅舅在县衙,杀的肯定都是坏人,小洛长大了也要像舅舅那样,为民除害。”
这是小洛念书后,沈芸诺第一回听着他说“为民除害”四个字,鼻子发酸,“小洛从哪儿学来的?”
“夫子说的,知县大人是个好人,舅舅他们也是好的,之前镇上有许多坏蛋,如今都没了,夫子说是舅舅他们为民除害了。”提起沈聪,小洛小脸上尽是钦佩和骄傲,丝毫不觉得因着沈聪丢了脸,握着沈芸诺的手,重复道,“小洛要去书院,小洛舅舅是个好人,是他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