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首辅,请恕下官延迟之罪,您也知道?,燕阁老这一走,吏部乱了锅,如今手里堆着不少政务,急需发布各省衙门……”
王振池明是诉苦请罪,实则是敷衍怠慢。
荀允和年纪在他?之下,他?心里不服。
荀允和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掩好门,再吩咐王振池落座,王振池回眸看了一眼深掩的门眉头轻皱。
荀允和盯着王振池满是皱纹的脸,笑容徐徐,“征和三年初,王大人任两江盐道?使,那一年你共在江浙,徐州,扬州等地,收了四百万两税银,其中徐州最少,只有不到三十万两,征和四年亦然,”
“然而,征和五年,朝中水患频发,江浙鱼米歉收,那一年盐道?课税也跟着锐减,但你为了升官,与妻儿团聚,却在如此艰难之时,替朝廷收了三百多万税银上来,其中徐州就有一百万两。”
荀允和说到这里,王振池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额头细汗一层层往外冒。
荀允和笑意更深,“陛下嘉奖你为国?分忧,将你调入京城,任吏部主事,后来你渐渐升任吏部侍郎,旁人趁机在官员升迁考核中捞油水,你却十分清廉,为此被陛下多次赞许,若非曹毅德性情?跋扈,压得你抬不起头来,吏部早是你的天下,可你真的清廉吗?”
荀允和说完这话?,擒起一旁的茶盏,“你说若本?辅递一道?清查徐州盐政的折子去?司礼监,是什么后果?”随后慢腾腾押了一口茶,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徐州连着两年只收上不到三十万的锐银,后年便锐涨到一百万之巨,说明什么,说明徐州盐道?上下都是王振池的心腹,金额多少只凭他?心意。
王振池压根不等荀允和说下去?,已?从?锦杌上滑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哆哆嗦嗦道?,“下官这就去?给首辅整理文档,今日……不出今日,大人想要的档案文书,一并送到您手中。”
王振池倒戈,其他?人看着心里发慌。
借着这股东风,荀允和很快又挨个传来曹毅德下辖的几?名郎中,有人敲打之,有人许诺之,采取各个击破的法?子,收服他?们。到太阳下山之际,吏部所有要害衙门的明细资料全部送入荀允和手中,反倒是最为强势的左侍郎曹毅德被荀允和架空了。
连着三日,吏部各司都已?跟着荀允和运转,曹毅德坐不住了,最后被逼得主动?跟荀允和示好,比起对其他?人恩威并施,荀允和对着这才?在吏部耕耘十几?年的老臣,十分礼遇,亲自出门相迎,与他?研讨接下来如何革新吏治,清楚弊端,还百姓一个吏治清明的朝堂。
曹毅德肯在吏部扎根,也是心有抱负的,只是这些年吏部被秦王把持,他?有能耐施展不开,荀允和许诺给他?放权,以内阁首辅之尊配合曹毅德进行吏政改革,曹毅德激动?地痛哭流涕。
就这样,这位年纪轻轻的首辅,以老辣的手段成功瓦解了秦王对吏部的控制,赢得满朝赞誉。
朝局变动?,裴沐珩连着几?日没回府。
期间徐云栖去?医馆坐诊了三日,到了二十六这一日,天色转阴,空气闷热,便没打算出门,只是这一日午后徐云栖小憩刚醒,却听得外头廊庑传来哭声。
徐云栖合衣而起,轻轻托起卷帘往外瞧,正见郝嬷嬷在廊下与陈嬷嬷说话?。
“老姐姐您是晓得的,前阵子三爷和三少奶奶出事,王妃心中焦灼,引发了头风,前几?日贺太医开了方子,已?有缓解,到今日却是吃什么都不灵验了,我瞧着王妃实在难受得紧,疼得在塌上翻滚呢,这才?不得已?想来求三少奶奶帮忙。”
陈嬷嬷苦笑地迎着郝嬷嬷进了屋子。
徐云栖穿着一身素衣温婉地立在窗下,郝嬷嬷瞧见她面?容含笑,扑腾一声便要往下跪,
“少奶奶。”
徐云栖抬手拦住她,“郝嬷嬷,万万不可,您是长辈身边的老人,岂能跪我,快些起来。”
郝嬷嬷却坚持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王妃的病情?,“还请少奶奶宽宏,不要计较则个,三爷将您迎回来后,王妃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面?儿抹不开罢了,心里早拿您当自个儿人……”
徐云栖从?来没有把熙王妃那点事放在心上,这世间值得她费心计较的人屈指可数,熙王妃远远排不上号。
徐云栖任何时候都不会拒绝给病患看诊,前提是对方愿意。
“我需要把脉,王妃答应了吗?”
郝嬷嬷语气一哽,熙王妃压根不知她擅自做主来求徐云栖。
“就非得把脉吗?”郝嬷嬷战战兢兢问。
外头已?把徐云栖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听闻那医馆每日人满为患,郝嬷嬷天真地以为徐云栖开个方子便能药到病除。
徐云栖笑着摊摊手,“我不是神仙。”
郝嬷嬷又愁上了。
徐云栖招呼她喝茶,一面?想,“这样,你去?将贺太医的方子拿给我瞧。”
郝嬷嬷一听有戏,高高兴兴去?了锦和堂,不一会将把贺太医方子带来了,徐云栖看过方子,大致猜到王妃的脉象,“方子没问题,只需辅以药油,便能缓解。”
徐云栖招来银杏,取来一瓶小小的药油,拿牛角刮递给她,“你去?一趟锦和堂,帮王妃刮通颈部经脉,便可最大程度缓解痛楚。”
银杏两眼往梁上一翻,避开徐云栖的手往小药房绕去?,懒懒散散道?,“姑娘,奴婢可没空呢,奴婢还要给燕家少公子制药,人家燕家千恩万谢,奴婢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姑娘不计较,她心里可记仇呢,凭什么?
郝嬷嬷被银杏说得老脸通红,这怕是整个熙王府派头最大的丫鬟了。
徐云栖与银杏名为主仆,实乃姐妹,徐云栖从?不勉强她,便招招手,示意银杏坐下,给郝嬷嬷做示范,“其实也简单,你照着我的法?子,亲自给王妃推拿便是。”
郝嬷嬷擦干泪看得认真,又学?了几?遍,这才?欢欢喜喜带着药油去?了锦和堂。
彼时熙王妃躺在塌上疼得呻吟,身子蜷缩着背弓如虾,郝嬷嬷见状赶忙吩咐两个丫鬟上前帮忙,“王妃,老奴弄来了一瓶药油,您侧身躺着,让奴婢给您试一试。”
熙王妃已?气若游丝,任凭郝嬷嬷摆弄。
郝嬷嬷将药油滴上去?,脖颈便有一片沁凉之感?,可很快牛角刷一刮,便是火辣辣的疼。
起先熙王妃忍不了,疼得直叫,郝嬷嬷担心自己没掌握要领,急得要哭,“您再忍忍。”
手忙脚乱折腾一阵,反而折腾出一身汗,那药油渗透进去?,热辣辣的感?觉次第在脑门炸开,原先那股箍着的劲没了,熙王妃侧身坐起,满脸惊奇,“你这药油哪里来的?”
这些年裴沐珩和熙王不知给她寻来多少药油,效果都不如眼前这瓶。
郝嬷嬷哽咽着道?,“是三少奶奶给的,她说了,每日用药油给您刮经,便可缓解。”
熙王妃愣住了,发白的面?颊渐渐渗出几?分红,喃喃问,“她愿意?”
郝嬷嬷连连点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笑吟吟地便拿了出来,王妃,不是老奴夸三少奶奶,这等胸怀气魄,满京城难找啊。”
熙王妃愣了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