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先轻轻唤了一声。
皇后只?觉儿子看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心底忽然一酸,喃喃望着他没吱声。
来的路上裴循已?将那桩事捋了捋,若真是母亲所为,不得不说?好手段,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聪慧明智,却不知她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
“娘,儿子今日前来,是想问您一桩陈年旧事……”
“旧事”二字挑起了皇后敏锐的神经,她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你说?。”
裴循看着她的眼问道,“明月长公主之?死,是怎么回事?”
皇后闻言身躯倏忽一颤,手中的参汤险些握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她避开裴循锐利的视线,侧过脸深深闭上眼,嘴唇颤动?着没有说?话。
一看她这副神情,裴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双目深痛,“真的是您做的?”
皇后紧闭双目,两?行?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抖抖嗖嗖极缓地点了下头。
裴循满脸震惊,“您当时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他没算错,那个时候皇后还不曾怀上他,又怎可能?料定自?己会生?儿子,替他除掉前太子最大的助力,明月长公主呢。
皇后慢慢深吸着气,抚了抚面颊的泪水,垂着眸漠声道,
“你既然要问,我便一五一十给你说?个明白。”
“你母亲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从容镇静……所谓的国母也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磨炼出来的……”皇后说?这些时,语气冷静异常,甚至带着几分自?嘲。
她年轻时也曾是上京城最活泼俏丽的姑娘呀。
她眼神恍恍惚惚,看着裴循又似看着面前的虚空,
“先皇后诞下明月长公主没几年便过世了,小公主胎里弱,患有心疾,太医料定她活不了多?久,先皇后过世三年,皇帝本该立燕贵妃为后,可就在这时,江南大乱,豪强群起抵御朝廷税政,大兀见此情形又蠢蠢欲动?,皇帝不得已?,为了稳住江南局势,决定在江南世家中择贤立后……”
“那时江南威望最高的便是你外祖父,自?然而?然皇帝就把主意打到苏家头上,苏家有三名未嫁女,本也不该是我的……”
皇后说?到这里,眼泪簌簌扑下,她似是不想在儿子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极力捂住脸抑制住哭声,越哭越控制不住,最后所有哽咽均化为委屈,久久说?不出话来。
裴循见她如此,又怎忍心相逼,他早知母亲与父皇感情不合,却不知从一开始母亲就不乐意入宫,这对于天之?骄子的裴循来说?,无?异于一个打击,只?是他到底已?不年轻,这点事还撼动?不了他,
“然后呢?”
皇后猛地咳了几声,渐渐缓过来,低声道,“我入宫后,燕贵妃看我十分不顺眼,你父皇为了弥补她,以我不熟悉宫务为由,将宫政大权暂由她接管,”皇后说?到这里嘲讽一声,“哼,他们还以为我不乐意呢,其实我求之?不得,劳心劳力的事就交给她好了……”
“我就这么在皇宫内熬了一年多?,等江南局势平稳,燕贵妃见我整日郁郁寡欢,彻底不把我放在眼里,三番两?次利用明月长公主算计我……”
“所以,我……”后面的话皇后说?不下去,只?捂住眼,忍得牙关都在打颤。
裴循光想一想就能?明白母亲当时的处境,他眼底闪现几抹寒光,“您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随后定是她母亲当机立断,一箭三雕除去太子靠山,收拾了燕贵妃,趁机也将熙王踢除夺储的阵营,不得不说?,这样诡谲般的计谋,出自?一深宫妇人之?手,令裴循十分惊骇。
裴循实在难以想象平日柔弱不能?自?理的母后,竟有这等谋略。
眼下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他沉声道,
“母后,就在方才,大理寺少卿刘越查到通州一案中,一河工撑不住审问,最后自?陈是当年柳太医的关门弟子,他知晓柳太医身死的真相,是中毒而?死,将矛头指向?您,刘越得知消息第一时间禀报给了陛下……”
皇后闻言大惊失色,手中杯盏失手而?落,参汤彻底泼下来,将皇后裙摆湿了个透,
“你说?什么?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既然确定是皇后所为,裴循心底有了数,也就无?暇多?留了,他退身而?起,
“母后,接下来朝中可能?掀起血雨腥风,无?论陛下如何责问,您只?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晓,是有心人冤枉便可,您明白了?”
皇后脑子里完全被恐惧支配着,脸色白如薄纸,整个人木木的,压根没听清裴循说?什么,只?机械般点头。
裴循再?次安抚,“您一定要镇静,接下来都交给我,我来处置此事,您安心在坤宁宫等消息。”
随后裴循出了暖阁,又唤来皇后心腹交待几句,便离开了。
等他背影消失,皇后强撑不住,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老嬷嬷心惊肉跳扑过来,连忙抱住她,
“娘娘,娘娘,您要撑住,万要撑住,您要相信他们,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裴循在皇宫深耕多?年,自?然有不少心腹,尤其在皇帝病重的情形下,二十四监的管事太监有不少主动?来效劳,皇帝被气昏的事终究没瞒住他,奉天殿有羽林卫把手,便是固若金汤,裴循进不去,只?得打道回府。
打东华门回到十二王府邸,裴循立即招来府上的幕僚商议对策。
裴循从不是手软之?辈,刘越将事情捅去奉天殿后,就意味着他没法顺利登基,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唯一的出路便是逼宫。
裴循当机立断做出部?署。
*
白日裴沐珩在官署区当值,一到酉时初刻,他立即回了府,这一日裴循必定有所举动?,果不其然,待他回到书房,几处暗探已?递来消息,
“十二王府四出缇骑,有人给郑阁老府邸送了信,有人去了苏家……还有一人去了城内最大的钱庄……”
几处消息一汇合,裴沐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要夺宫!”
裴沐珩转过眸来看向?端坐在主位的熙王,
熙王双眸一眯,哼声道,“裴循虽被誉为大晋第一神射手,可他并未上过战场,手中也无?实控的兵力,负责九门巡逻守卫的是武都卫,武都卫中郎将便是燕少陵,其余上六卫均掌握在陛下手中……难道?”
裴沐珩脑海掠过无?数可能?,最后笃定道,“他敢当机立断动?手,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军方有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