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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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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将手中的一方青色玉石雕盒掷地,盒上还有些血痕,砸在地上却未碎,盒中一只金色双碟镶红绿翡翠的发簪落了出来,谢慕瞪视赵免。

有声音尖利高叫着“有贼犯驾”,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响起。

外面太监已经奔进来一群,两个去服侍赵免,其余人拥过来捉拿谢慕,谢慕回身一脚踹倒一个,踹倒三个近前的太监,丢下我放到榻上,回身便去一把取了悬在壁上的剑。

“唰”的拔出长剑,将一干人怒目而视:“你等都滚开!蠢货!没看到这是陛下床笫间的私事,陛下还没张口,你等胆大妄为想做什么!惊扰了圣驾,要你们一个个脑袋!”

赵免确实未发片言,只冷笑看着,谢慕这一拔剑,太监又观望赵免神色,纷纷却步,一时慢室寂静,气氛冷的吓人,有什么东西压抑着,就要爆发。

赵免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有滋有味的看着谢慕这番表演,慢悠悠穿起了衣服。

那位邓公公连连口中呼叫着陛下,神情慌张担忧,执着拂尘老布蹒跚的赶来,见谢慕持着剑,吓得后退一步,老脸煞白:“这个,安阳侯这是做什么。”

这位邓公公是熟人,对宫里诸人的身份拿捏的准,知道谢慕得赵免的宠,他大概是拿不定,又看赵免是个活人在那,战战兢兢又去瞟赵免的眼色。

赵免没有眼色,低头系衣带。

众太监紧密拥簇,生恐谢慕生变,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谢慕收剑入鞘,动剑时众人又是一阵骚动,谢慕收了剑上前去,回头看了一眼榻上。

我浑身是汗,头发已经湿的贴在脸上,身体虚脱,手无力的摸索着寻找衣物往我自己身上遮挡,谢慕又转回头去。

“老公公,你是明白人,这等事,别扫了兴惹了陛下生气,带人退下吧。”

邓公公仍旧看赵免的示下,赵免却仍旧没有示下。

无人出声无人动,场面僵持。

我耳中听的到,脑子也清楚,就是头晕,没有丝毫力气,我拼了劲搂了点衣服穿上,昏昏沉沉寻着赵免的位置要去抓。

谢慕惹上祸事了。

“陛下......”

是邓公公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询问。

赵免不答,谢慕声调拔高,尖锐起来,绕过邓公公,对那帮小太监喝道:“还不退下!没看到有人侍寝吗!滚出去!”

邓公公请示赵免许久,赵免皆没反应,环视斟酌了一通,便低声招呼太监,道退下。

十来个太监纷纷退出去,顿时那股压迫的气氛消散不少,我听出响动,终于松口气。

正要爬起来唤谢慕,听得一阵急加仓促更响的脚步声,混着铁衣摩擦的飒飒声响顿时越来越近直入耳中,有夜巡侍卫被惊扰。

云阳殿是我和谢慕在住,平日为了清静,并没有安置这些闲杂,侍卫们按常到不得这里,这会却随着那声响,数十名铁甲配剑的侍卫已经一同冲了进来,拔了剑相向,冰铁之声顿举,寒光凛凛。

刀剑交错之声响起,谢慕还未开口,便给几柄闪着寒光的剑架在肩上,谢慕动了动身,一个侍卫将他手一拍,卸了长剑。

谢慕转脸面向那为首一人,“严将军这是何意,”

那人目不斜视,并不答,捧剑向前,行动间听得甲衣摩擦作响,脚步声到得榻前,抚了袖对赵免拜下,“臣严深,方才听见有贼人闯入,惊扰圣驾,臣请问陛下圣安。”

这严深,乃是宫中的侍卫副统领,我知道这个人物,顾氏的外亲,表兄是太子少傅顾和,而那位顾少傅是太子母系亲眷,这位严将军算起来也是太子一党的人物。

赵免散穿着衣服,冠落发散,形状极其狼狈,已经阴沉了脸,看着像是遇了贼,不过这情状又似乎是正在侍寝,赵免摆了摆手,没说有贼,也没说无贼,那手势不知道什么意思,严深愣了一愣,低眼左右看了一下。

邓公公看这帮人,连忙紧随过来:“严将军,严将军,方才只是虚惊,并没有什么贼人,陛下正在气头上,内闱之事,还是交给奴才来办就是。”

谢慕要扭头,刀剑又压紧,谢慕冷声道:“将军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严深又看邓公公,邓公公赔笑:“将军有些误会。”

赵免只顾穿衣,严深犹豫了片刻,挥手,刀剑撤去,谢慕回转过身:“严将军太多疑了。”

严深是显然不信,只轻哼一声。

不答反问:“谢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宫里,怕是不合规矩吧。”

他开口称谢大人,乃是谢慕封了官,名义上已经放出宫去,谢慕虽然封了出去,但仍旧出入宫禁,甚而宿在宫中,满朝堂谁不是心下明知,只是有了个封官出宫的名分,谁也不能再开口明说罢了,他竟然拿这话来当口头。

这人有点蠢。

说话那声音倒是坚毅果敢,仿佛还像个人物,但这话一出就蠢的实在厉害。

谢慕宿在宫中,乃是赵免默许,人人明知的,合不合规矩哪里由得他来说,就是说了也不过一句废话,这话谢慕听着不痛不痒,而这会当着赵免的面,赵免却难免不被撩着。

赵免当皇帝自诩圣明,大事上绝不含糊,不过也最烦人揪着他这些私德小节说话。

谢慕道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赵免听得这句,果然顿时脸色不好,顿时骂道:“滚出去!”

严深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意识到赵免骂的是他,还看谢慕邓公公,这下赵免是真火了,训道:“叫的是你滚!这殿里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有什么贼人?真要有贼人也轮不到你来捉,朕早将你砍了脑袋!”

严深脸色涨红,似乎是反应过来,再听赵免这突然的骂,顿时煞住,连忙跪下请罪称是,赵免道:“带你的人滚吧。”

严深转身带人便去,赵免又叫住:“管好你的嘴。”

严深带着人匆匆退下,邓公公要去搀扶赵免,赵免显然的不耐烦道:“你也退下吧。”

这位邓老伴伴是个人精,看这场面,哪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也不会不知道谢慕干了犯上的事,然而察言观色,见赵免态度含糊,立刻知道装聋作哑,甚而帮谢慕打圆场。

气氛不对,邓公公得了命,规规矩矩的退步。

谢慕站了片刻,走上前来跪在赵免身前叩首:“臣斗胆,谢陛下不杀之恩,请陛下赐罪。”

赵免直勾勾的盯着他,突然伸手照着脸就是一掌,打的谢慕嘴角出血。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谢慕抬着手要擦嘴角的血,还没够到,赵免又是一掌过去,谢慕肿了脸那只手也被打的哆嗦,半悬在空中剧烈颤抖,赵免厉声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若不是朕想要留你一条贱命,今日之事够你死上十次!混账!你敢对朕动手,还在这里耍花枪!”

谢慕嗓子似乎破了,声音已经粗哑:“臣不敢。”

赵免一脚踹过去:“你什么不敢!哪里还有你不敢的事!朕看你敢的很!”

谢慕要俯首趴下,还没低下去,便给直到胸口的一脚踹的往后一个翻倒。

赵免又踹了一脚,谢慕被踹的跌开好几步。

谢慕挣扎着好半天才爬起,又撑着地跪回来,赵免站起来又一脚踹翻他。

赵免是妖魔附体一般,浑身冒着热腾腾的杀气,谢慕倒地半天起不来,赵免干脆站起来上前去一脚脚踢,照着心窝腰腹,连踹了十多下,踹一脚骂一句:

“你想找死是吧?你长得狗胆!朕待你不薄!若不是朕,你下下辈子的胎都投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养着你这么多年,就是条狗都得养熟了,就是个石头都捂得热了!你成了个什么东西!阳奉阴违,装模作样,满肚子算盘珠子,朕还险些相信了你!有言说滴水映日,你这么容易就敢对朕动手,改日若得了机会,你是不是还打算要朕的性命!”

“朕还指着,就算是狼崽子,从小拴着,长大了也得认主子,看来朕是想差了,畜牲的崽子就是畜牲,能养成什么好种!”

谢慕吐了一口血,不断蜷着身躲,赵免再骂,他只有工夫挨着,却分不出一口气来回答分辨,刚开始还咬牙受着,渐渐便开始躲,不断往角落移蹭。

赵免抓着谢慕衣襟提起:“朕差点忘了,你原本就是恨着朕的吧?也是,记恨的人总比被恨的人记性要好些,朕还险些给你迷住了。”

谢慕嘴角溢出血沫,道:“臣不敢......”

赵免道:“朕当初怎么会让你活着,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朕当初就不该对你慈悲。”

谢慕嘴里涌出一口血,缓慢的以手去拭,拭完突然笑起来:“可惜晚了,陛下现在悔了吧,可惜晚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臣这条命,陛下眼下要不去了。”

赵免道:“你就这么有底气朕弄不了你?”

谢慕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仍就面朝前方自顾自说道:

“陛下的慈悲,臣感激不尽,若不是陛下的慈悲,臣怎能还在这里感觉到这痛,有痛也是好的,至少证明还活着,多谢陛下的慈悲.......”

赵免没得谢慕这句话说完,一脚踢的他止住。

谢慕抱住赵免的脚拖住,口中叫不出一声,赵免提着他头发丢开,激动的又一脚脚踹,是个要将他活活踹死的意思,谢慕捂着腹部,赵免又一脚去踢他□。

谢慕呜咽了一下,身体骤然蜷了起来,赵免不依不饶的照踢。

我摸爬着滚下榻去,爬到谢慕身边去,赵免的一脚落在我背心上,谢慕蜷着身面色雪白,脸上汗水滚滚,脸上衣上都尽是血渍,我要抱他,谢慕身体却僵硬着挪动不得分毫。

我抱着谢慕,想哭,却发不出一点声。

我握住谢慕一只手干嚎,嚎不出声,也嚎不出眼泪来,谢慕闭紧了眼哆嗦着浑身抽搐,我碰着他的手也哆嗦,不敢攥紧了,只能僵硬的轻触着他身体。

我伏在谢慕身上,感觉着他身上的血气和身体的温热,强烈的恐惧之下,心上竟然不再突突跳了,而是完全止住,怪异又惊人的平静下来,我久久抱着谢慕,不敢用力,也不想撒手,我感觉谢慕的身体痉挛了一下,手一把掐住我的手又松开。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让我走,不要碰他,不过我走不了。

我脑中只平静了一瞬,闭着眼想不起这周遭,也忘了赵免的存在,等睁开眼,顿时又觉得腾腾杀气,直扑涌而来,身体绷紧,心头骤然发凉,背上一阵闷痛。

痛的好像整副骨架都被拦腰折断,我挡在身前,赵免那几脚踢在了我身上。

身体被往后大力一掼,赵免提着我背襟连着头发将我一把拽起来。

我顺着赵免提的动作便反身一把扑过去,将袖中的匕首一抬,握紧了照着他脖子扎。

我脑中全是一刀捅死赵免,血涌出来的场景,那感觉简直让人震悚,浑身热血沸腾,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连身体本身的痛感也被这强烈的振奋麻木。

赵免脸扭曲的不成样子,我觉得我的表情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血肉跳动,我以为我手颤抖,但其实没有。

我一刀过去,赵免侧身一让,脸上擦出一条血痕。

我一刻不停又刺,赵免抬手一挡,将我的手制住,猛一推同时踹了一脚将我推开。

我持着匕首又冲上去。

手腕剧痛,匕首被一脚踢开,我胸襟被一把攥住,猛力拉扯向前,我对上赵免骤然近前来的脸,赵免两手箍着我肩膀,使劲将我脑袋拍了两巴掌,我脑袋嗡嗡一阵响,顿时木了。

眼前一阵黑,脑中一片死寂,但缓缓又清晰起来,我闭了眼又睁开,正对着赵免咬牙切齿,表情狰狞的喝斥,他那张脸近看有些奇异的残酷,仿佛妖魔。

我倏然一抖,使劲摇了摇头,开始惊声尖叫,拼命挣扎后躲。

赵免抓住我,我用力竟然挣脱开了他,往外乱蹿,赵免追上来抓我,却抓不住我,我力气竟然比他大的多,赵免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两个太监顿时冲进来,赵免说:“给我抓住她!”

那太监便冲上来拿我,只是两个人仍然将我制不住,于是又有人上来,直有四五人团团围着我,将我按倒在地,我挣扎不停,乱踢乱抓,一脚将一个太监踢开,又被人重新按过来,赵免连连骂道:“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给我绑了她!”

我两只手被往后扭住,绳子系住,我嘶叫嚎啕了两声,喉咙撕裂哑住。

我听见太监大呼小叫说死了死了咬舌头了,扳着我的脸捏开我的嘴,要将我推到赵免跟前,我再也不想看到赵免那张脸,在对上他前晕了过去。

我爬着坐起来,处于一种极度震颤失语的状态,同时手脚抖的跟裹成冰冻子似的,浑身也冒虚汗,我站了两下站不起,一跟头跌倒,跌下榻去,一头撞在什么锐器上,给两只手搀住,我连忙叫谢慕,那声便应说在。

我脑中混沌,想不起是怎么了,身体疼痛,梦中是群魔乱舞颠倒交错诡怪非常。

绿衣阿西还有云阳殿几个婢女都围过来,我给一把搂起来,谢慕低声吩咐绿衣。

“出汗了,送点热水来洗一下。”

我坠在他手上,站不起来,那手将我脸上的湿发拨开,抱着我放回榻上,给我盖上被子,安抚道:“别动,别动,好好睡。”

我攥着他手谢慕,他回握了我连连说在,他声音柔和,气息熟悉温暖,是我亲切习惯的,我松了口气,太监送了水来,谢慕让到一旁,让绿衣给我除了湿衣擦身。

谢慕将我撞破的额头包住,给我喝了一碗药,我又很快睡了过去。

我一睡着梦中又是错乱纷繁,被惊醒过来,又要下榻往外跑,只是跑不得几步就给人又抓住,弄回榻上去,灌上一碗药,又睡过去,如此反复,我一醒来就总癫狂的想要跑出去,却怎么也跑不出去,有了几次我开始怀疑我是落在坏人手里,开始坚决不肯喝药。

谢慕抱着我,我也怀疑他不是谢慕,不肯再听他的话睡觉吃药,我仔细的辨认,因为我觉得我脑子混沌,已经有些分不清人脸,看着像是,但再看几眼又怀疑不像不是,要回想,却又回想不出具体的模样。

我左思右想还是糊涂,抓住谢慕的袖子,叫道:“阿兄。”

他应声:“嗯,在。”

我连着叫了几声,他答的毫不犹豫,我觉得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但我仍然不肯吃药,他怎么劝我也不肯吃,那药一吃就睡着,我睡着醒来便会错乱一番。

我觉得他声音味道都很熟悉安稳,便断定他是谢慕,但我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若要细想,则越想越乱,甚而开始怀疑我这究竟是不是在云阳殿,甚至时而想的多了,连这里是哪里,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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