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婳看不清来者,但这人气息是陌生的,尖锐而暴戾。
“若知道你逼沉霓喝过绝子汤,本侯在破宫门那天就先将你拦腰斩开。”
沉照渡的声音很好认,有被大漠的风吹过的粗粝,也有少年郎特有的爽朗,只是太过阴沉,寒意渗人。
沉婳一怔,心中顿时了然。
“哀家就说怎么派多少人去找都没找着,原来她被都督藏起来了?”
宫门失守太快,后宫只有萧翎亲自安排的沉霓逃了出去,作为中宫之主的她怎不气愤甘心?
凭什么沉霓可以自由,而她却要被锁在这深宫中步步为营?
被玉祖肆虐过的花穴还隐隐作痛,沉婳恶毒嘲讽:“若知道你与沉霓有淫乱后宫之心,哀家当年就该把你们俩赐死。”
刀锋立刻刺进皮肤,沉照渡伸手掐住沉婳的脖子:“说话真难听,不把你毒哑可对不起本侯的耳朵。”
女子重名声,他觊觎沉霓不假,但听不得他人这样折辱她。
他用力捏住沉婳的两颊逼她仰头,扯下挂在腰间的水囊咬开塞子,将里头刚煮好的药尽数倒进沉婳的嘴里。
“唔——”
滚烫的药汤毫无防备地冲进喉咙,呛进气管,沉婳尝不到任何味道,一味咳嗽,又无法挣开,只感觉一把熊熊的烈火灼烧着她的口腔,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像凉水下热油,轰然炸开。
她奋力想喊出声,却发现嗓子早已被烫得嘶哑,一开口便疼得厉害:“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破锣一样的声音听得沉照渡身心愉悦,将水囊扔到沉婳腿上:“这味道认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沉婳抿了抿嘴唇,残余在嘴角的药汁苦涩而冰冷。
蓦地,她小腹骤然一痛,似乎有一只手绞拧着她的肚子,又急又烈,拉着她往下坠,铆足了劲要将她撕开。
不过须臾,沉婳已经痛得失了神智,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鲜红的血缺堤涌出,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沉照渡收刀回鞘,越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结璃点燃蜡烛举到沉婳面前,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和鲜血淋漓的床,冷峻的脸才有了一丝松动。
他是嗜血的。
血在他的人生中永远代表着胜利与成功——成功在别的乞儿手上抢到食物,成功杀敌,成功加官进爵。
他喜欢血肉模糊,就像无法驯服的野兽。
“这绝子汤方比你的要烈上十倍百倍。”他单脚踩在床沿,横刀拦住想要逃跑的沉婳,“世上每一个让沉霓受过苦难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若老天无眼,不肯许沉霓顺遂,那他当恶犬,当判官,替她行道。
他将蜡烛扔到脚下,窜起的火苗攀上垂落的纱幔,火光顿时冲天而燃,一发不可收拾。
宫门外,被迫静穆的宫人大声喧哗,大喊着走水,而罪魁祸首早已乘风而去。
夜雨终于在黎明前收歇,直到日光灿烂,云出山上堆积的浓雾才翩然散去
。
饶是这样,徒步上山的沉霓还是沾了一鞋头的露水。
巳时的报钟瓮声传遍长生观,沉霓隔得老远就看到陈方丈拿着拂尘站在山门下,还是那一身洗得发白的黛蓝得罗,道骨仙风。
见她走近,陈方丈率先鞠躬:“夫人来得正好,您前些天要的《高上玉皇本行集经》原来就在藏经阁二层,请夫人随贫道走一趟。”
陈方丈要修炼,还要打理偌大的道观,找经书这种小事沉霓怎敢麻烦他,只怕是有话要单独与她讲。
她来道观是想问方丈关于萧翎生死的事,现在有理由独处,便顺手推舟欠身应答:“劳烦方丈带路。”
沉照渡昨日一夜未归,听完她那些锥心的话,也没反唇相讥,失魂落魄地从她身上下去,耷拉着走出暖阁,像极了她在赵州时一条总在她府前徘徊的流浪黑狗。
长得威风凛凛,但饿着肚子又走得一摇一晃的,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