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沉照渡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沉霓笑容更是灿烂,胜券在握。
想要从这侯府笼中逃走,硬碰硬是不可能的。
但让有情有欲的守笼人放下戒心,很容易。
她继续后退,转身走回石桌前:“既然都督说不能当真,那我就当作没听过了。”
沉照渡还贴着树干不动,她也不急,把挤出来的棉花都按回去,拉紧棉线,继续封口。
“你为什么不直接当作没听见?”
他的身影贴近,沉霓也不抬头,只道:“如此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要假装没听见?
树影婆娑,沉照渡听不见风动,听不见叶摇,只听到胸腔里怦怦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磅礴,振聋发聩。
“被我喜欢,很值得高兴吗?”看着沉霓柔美的侧脸,比她身后那一树牡丹还要勾魂摄魄。
而他那双粗糙的手,连指骨都被老茧扭曲,布满各种疤痕,连看都是对眼睛的玷污。
他好矛盾,他想摘下牡丹养在面前,又恐自己一身粗鄙不懂惜花,只能看牡丹枯萎在自己掌中,暴殄天物。
更怕她的话其实全是假的。
“沉霓。”
他去抓她的手,不想针尖一岔,直直扎进她指腹,立刻有血珠滚出。
针尖似乎也扎在了他心上,沉照渡也自觉一痛,拉着她的手将那一抹血红含进嘴里。
“你……”
果真血能染色,沉霓抬头看他时,他耳廓顿时又红了起来,偏偏还要故作镇定,握她的手僵硬得要命。
“谁教你这样止血的。”沉霓垂眸红着脸嗔他,收回手时故意在他舌尖一压,才缓缓抽出。
沉照渡僵直在原地,没有说话。
毕竟也不好告诉她,这是他在赵州当乞儿时,跟他睡同一个破庙的二癞子教的。
他只能将话题绕回原处:“我以为你会笑我。”
笑他心比天高,就像在宫宴时那样,她依偎着皇帝,睥睨褴褛的他,直白地让他知道,什么叫天渊之别。
“我怎么敢嘲笑都督。”二人间的纸鸢线已断,沉霓捡起断裂的那一段交换给沉照渡,“我还要求都督带我去见见父亲呢。”
牵制的线再次回到手上,沉照渡眼中立刻恢复了清明,下巴微抬,威风如官服补子上的麒麟:“你知道最好。”
但他不知道,线的另一端,早就系不住人。
春蒐定在半个月后,比出征漠北晚一天。
沉照渡的两位副将被指派到贺洪麾下,一时间也很难找到人接替,左都督府里的大小事务只能落在他肩上,加之春蒐的护卫全部从禁军中选拔,作为上十二卫的统领,他也必须参与其中。
这些天里,他天没亮就要起床上朝,结束后再和兵部与太仆寺的人商议春蒐准备,晚上还要借着暮色前往都督府处理机密文件,回到侯府时沉霓早已歇息。
他很想闹醒沉霓,可想到她前些天照顾喝醉的他半宿,又收回想作恶的手,只抱着她沉沉睡去。
半个月下来,憋了一身的火气。
到最后他也不干了,天子亲送贺洪出征那天,他连城门都没去,直奔左都督府把人与事都该清的清,该提的提,忙到暮色四合时终于把案上的书信整理完毕,打道回府,终于得见濯缨堂灯火璀璨的模样。
沉霓穿着依旧淡雅得体,霞粉色的缠枝莲纹短袄,天青色的织金马面裙,翻书时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步摇轻颤,水面清圆风荷举。
他站在门前的石阶下,一时看呆。
里头的沉霓早就饿了,放下书想叫人看看沉照渡回来没有,结果抬头就见人傻愣愣地站在庭院里放空,起身挤兑:“你吃西北风就管饱了?”
不是梦。
他踏上石阶走进堂内,侍女们立刻把膳食传上,一会儿就把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先更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