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顾星朗满意,重新拿起书案上的奏折,不再看她。
阮雪音叹一口气,走至露台上瞥见那方软塌,通身乌木,整副织锦软垫上面铺着白象牙簟(注),另有两枚象牙白织锦靠垫,看着倒比月华台上的舒服许多。
她犹豫片刻,心想要倚在上面还得脱鞋,实在不太好。于是仍在茶桌边坐下,略一思忖,先打开了宇文琤那册。
却听得顾星朗的声音淡淡传来:这软塌除了你没人会用,你穿着鞋上去也无妨。
阮雪音蓦地抬头,隔着那么远距离,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星,穿过夏末晚风静静照过来。
这人真是讨厌。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她面上微红,急中生智:今夜我没带曜星幛,墨玉镜也没有,只看书,不需要。
顾星朗挑眉:只看书你出去做什么?露台上只有月光和星光,看得清字吗?
阮雪音怔住,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又觉得马上站起来有些丢脸,于是坐着不动。
进来。
明明又轻又淡的一声,却叫人无法拒绝。她只好起身往里走。
太过听话。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星朗转头继续看折子,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已是八月初,白天仍有些暑热难当,但夜晚已渐渐有了凉意。极淡薄的凉气混合着白日残留的暑气,竟被调和出仿若春日的温感。极淡的橙花香偶尔被晚风带起,更加深了这种如坠春日的错觉。
顾星朗被那若有似无的香气搅得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道:
你这橙花香是自己制的?
阮雪音正看得入神,仿佛听到有人说话,从那堆相当难辨认的字迹里拔出来,看向他,反应片刻方回过神来:是。
香气保留得如此之好。我第一次闻到几乎以为是橙花开了。
阮雪音笑道:君上第一次见我已经六月,怎么可能还有橙花。
这个笑真的很难形容。顾星朗自认是极擅运用语言之人,但这个笑他无法描述,找不出任何词汇甚至譬喻。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我第一次见你是三月。那会儿正值橙花盛开。
册封典礼。
阮雪音会意。
不过彼时隔着那么远,君上可闻不到我身上的橙花香。
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困惑,抬起手臂轻嗅一下,我白日不用香,身上的味道都是夜里留下的,此刻这个距离也能闻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