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莫名想讲。二十年来她从没这么跟人讲过。
他们说她生下我就过世了。应该是生产的问题。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过不了那道关卡。她再次去看窗外,夜风呼啸,屋内生了炉子,却也不及先前他伸过来那双手暖,小时候我会想,阮佋或是因为这样格外不喜这个女儿。或许他曾经非常喜爱我母亲。但我的出生导致了她亡故。
她去看顾星朗,似乎想征得一些认同,但对方没什么表情。
你也觉得这种想法荒谬吧。后来我也想到了,如果他曾经非常喜爱一个女人,不会不珍视和她共有的这一点血脉。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也不喜欢我母亲。她浅淡一笑,这也很荒谬,没有喜爱,没有任何感情,却能孕育子女,我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皇室,稀松平常。都很可怜。
顾星朗依然没什么表情。
抱歉,我无意以偏概全。天下关系千千万,你的父君母后或许是很好的。你和长公主感情就很好。
顾星朗不是在意这个。他心情复杂,而窗外的风,深秋的夜,手中的茶,面前少女的脸,所有这些都在加重这种复杂。他很想离她近一点。至少再握一握她的手。
但此刻他们之间隔着一方棋桌。也隔着一个被深锁了二十年的春天。
而你觉得你母亲亡故还有别的隐情。不止是生产问题。所以她在意东宫药园案。那日她从相国府回来直接冲到挽澜殿,不过因为纪桓在约莫二十年前出了一趟莫名其妙的远门。又因为淳月在时间上的说法不够确切,导致她错将这件事与东宫药园扯上了联系。
她确乎是极在意那桩陈年公案的。
我也说不清楚。阮雪音淡淡答,所有时间都太巧。我出生的时间,落雪的时间,行刑的时间,我母亲的身故,偏偏都在那一日短短几个时辰内。幼时我很少想这个问题,年岁渐长,读书渐多,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同一时间发生的那些看似巧合的事,很可能根本就起于同一件事,所以它们同时发生了。
所以过去这些年,你一直在有意无意探查东宫药园的事。
算是吧。其实机会甚少。我每年回崟宫就那么一两次,越往后,能问的人就越少。宫人们一批一批地换,而东宫药园从来都是禁忌。哪怕在当年,也是没人能说出来所以然的。
惢姬大人呢?
又来。阮雪音看他一眼。
顾星朗一脸无辜,惢姬大人知天下事,为世间事人间人证道答疑,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么些年,你就没想过问问她?你们在蓬溪山学习深造说古论今,难道从来不讨论东宫药园案?
的确。所以问题也在这里。她和竞庭歌多年来的一叶障目一云蔽天,终于是被这场下山入世戳破了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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