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方才看好了线路,他几乎闭眼长跃往夜色深处狂奔,耳边风声疾厉,身后更多气流疾跃声开始此起彼伏。
果然是群飞檐走壁老手,真追近了再加暗器,死无葬身之地!他心下叨叨,身势愈快,腾手备袖箭。特么谁啊,回头逮出来非往死里整!
夜色抵临,月光始泻,曲京城上空浩瀚屋瓦间但见人影如飞鸟掠。上官宴单臂抱着阮雪音已有些吃力,性命攸关也再顾不得什么风度姿态,将人一扛,大步纵跃,终于在夜色尽头月光落处瞥见了一尊熟悉身形。
非用尊字不足以表达他对此人之服气。
而熟悉的其实也并不是身形。
是姿势。那人挽着一把堪称巨弓的弓,弓上一支堪称巨箭的箭,箭头硕大寒光胜月光,而他盘坐在屋瓦边缘右眼眯起,瞄准,嗖!
左眼瞄靶,盘腿射击,一箭扫五人,沈疾!
上官宴见过沈疾一箭扫五人,但那些穷追者位置错落,箭直箭势直,没法儿扫五人吧?
很想回头看,自然不能看,他保持步速沿既定线路继续奔跃,快经过沈疾身边时忽瞥见还有一人。
极浅鹅黄衣衫与盛夏月光交融,浓密乌发尽数挽起成了个团子般的髻,乍看还以为是个小少年。
但上官宴阅人无数,尤其阅女无数,从不会将女娇娥误作男儿郎。只一眼,他确定那是个娇俏姑娘,趴在沈疾的影子里怀中一个箭袋,正一支支动作极快往外递箭!
沈疾竟也有这般艳福,他国夜战,佳人相伴?
比自己扛着个绝不能碰还没了意识的冷美人狼狈逃窜强太多了!
他心内不爽,脚下却不敢懈怠,狡兔百窟之曲京窟就在十几里外,得赶紧给怀里这烫手山芋续命!
心急火燎间他飞快经过沈疾,提醒了一句抓活的,未及交换眼神,趴在阴影里那名少女却抬起头来看他。
该是抬了头在看他。速度太快,只半眼,而分明含了敌意。
相当浓重的敌意,直到掠出去好几里,他仍觉芒刺在背。
睡过?
他大致回忆,没见过这张脸。
睡过然后忘了?所以找上门来讨债?
他猛一个激灵,带着沈疾来讨债,这怎么躲得过?
南国盛夏的余热漂浮在曲京格外白亮的月光里。上官宴雀蓝色的外袍裹着阮雪音惨白潮红的脸。风声依然疾厉,巨箭刺破层叠起伏的气流插进或擦过衣料,不断在身后发出嗖声或噗声,越来越远。
宅子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但他不能堂而皇之进去。继续飞掠,近乎招摇越过那座四方宅上空,他奔入更浓重夜色,待周遭彻底归于寂静全不闻追击打斗声,身形忽闪,就这么消失在了浮云遮蔽时有时无的月光下。
那四方宅便如曲京城中任何一座四方宅,入夜燃了廊灯,不黑也不亮,晚风习习,幽幽花香。
半柱香前哪些房间亮着灯,半柱香后依旧,没有骤然归来的主人,更没有突然打开的大门。
一年四时,但凡入夜,上官宴的房间永远亮着灯。无论他本人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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