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纪齐明白她意思:一个女子,哪能这般落汤鸡似地现于人前?
他仰面看着头顶攒动的鞋和腿,挑了又挑,选中一双合眼缘的,伸手,先叩后拽,吓得岸上的人一声惊呼。
那人回头朝下看,他身侧几个人也跟着找,立时发现了一男一女两颗头,水鬼似的,瞪着四只眼巴巴望他们。
做什么!男人没好气,心道正观天子归朝呢,哪来的倒霉蛋?!
大哥,大哥。纪齐声情并茂,算好了日子今晨逃,个中周折,真真一眼难尽。他转头望淳月,一脸怜惜爱护,我二人是真心相爱,我家也是真配不上她家的门户,只得出此下策。本来一切顺利,谁料赶上陛下归来这种大事!
淳月全不料是这个法子,有些傻眼,但面上立时配合,露出扭捏无措之态。
她保养得宜,纵比纪齐大了五六岁,此刻只如出水芙蓉,让这套私奔说辞比真的还真。
方才险些就被她家里人追到了,我们只得跳水。现下,他万般为难再看淳月,我倒是请大哥拉一把就能上来,她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明白了。他们既一腔忠义随主君南下,自都是真性情的磊落之人,且寒门小子看上高门姑娘,受家门反对,携手出逃,这样的故事足够拉动他们的同理共情之心,但我们都是男的,没衣服给这小娘子穿啊!
南下的队伍中女人寥寥无几,这会儿就更是四散在角落,放眼一望,周遭全是男子。
无妨无妨的!纪齐忙道,我们就是借一件袍子来披上一披。才想起淳月恐怕不能将就,转头小心问:
行么?
淳月点头。
如此盛夏,若从高空俯瞰,可见金灿灿的国都挤满了前所未有的人潮。人潮之中,笔直的主干道上,天子夫妇策马并行,距正安门约五里处时,停下来。
因为朝臣已在宫门前站定,纪平为首,恭迎之姿。
同时东面阔台边缘出现极小的骚动,是纪齐和淳月先后上岸没有引起更多注意,因为所有注意都在主街中央,而私奔未遂的苦命鸳鸯尽力将响动压到了最低。
二人没急着往内侧挤,站在水边几个大哥身后竖耳。
山呼万岁之声最先传过来,很快听见纪平道:正在朝议,讨论新政,忽闻君上归来,大喜过望。
语气是恭谨的,措辞却透着难以评说的怪异。
新政?然后顾星朗声起,是他一贯温和亲善。
是。数日前檀氏谋逆,在霁都掀动乱,不少百姓都牵连其中,结案之时,臣干脆提谏了已酝酿多时的新政。君上千里运筹,忙于边境与新区战事,想是还未听闻。纪平娓娓道来,是他一贯合宜风度。
哪怕隔着浩瀚人海,淳月脑中仍有确切画面。这两个人,她都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