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腔明慧、智识学问,只教会了你阅世事、阅他人,没教会你阅自己。顾星朗眼瞳如深水,
老师当然调教了你许多,你对天下的看法,群雄逐鹿时动用的谋略与一切技艺,也许某些习惯、处世之道也都是被引导但你的容貌、声音、与生俱来的秉性,老师能定么?专注时会嘟嘴,思索时爱托腮,侧卧才能睡着且喜用掌心枕着脸颊,也是老师教的?她能判别二十岁遇见你时的我,会说什么,想听什么,并据此让你提前准备答案,确保句句都对我的喜好?
他轻嗤,觉得整套说辞过分可笑,
若上山的是阮墨兮,我不信她会处处与你相似,哪怕相似,也不会一模一样。所有能被雕琢的,都是表;但让人长久倾心的,一定是表与里累叠。你的所有一切加起来,才是你,一处不符,都走不进我心里。所以顾星朗,只会爱阮雪音。
大约离别在即,他说得太详尽也太郑重了。
郑重得让她已编织好的决心几乎裂开,只彻底环住他,用力地抱。
顾星朗没被过她这样抱过,终于明白她每每被自己锢得喘不上气是何感觉,嘴角高高扬起,平着声线不让笑意太浓,这样舍不得,就住在霁都城郊。
阮雪音心中万语千言,每个字都已到嘴边就要迸出来。
却怕言多而失,再说真要露馅。
我爱你,顾星朗。
她在心里说,眼泪决堤往外涌。
没有顾星朗就没有今日阮雪音,知冷暖,懂悲欢,百味俱全。
多谢你。
谢谢你。
她真觉要窒息,脑中混沌想着天长节那日他扔她入牢狱就好了,也便省了这样的离别,这样叫人无法克制的永别。
喂。顾星朗没察觉她在剧烈地哭,盖因她使出了全部气力抱他,也便维持着身子的极端稳定但也太纹丝不动了,非常怪异,他便想去看她的脸。
阮雪音不让,更用力,深埋入他衣袍,许久方松开些。
如何瞒得住呢,大片衣料都湿透了,而哪怕泪水已被锦缎吸取,她仍是泪人儿般,巴掌大的脸几乎肿起来。
顾星朗真慌了,弄不清状况又不敢乱问,暗怪自己从前想点儿什么不好,非想看她哭,这短短数日已见她哭过三回,一次比一次严重。
怎么了,伤心得这样。他无措抚她脸颊,去拭残留的泪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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