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冒顿眉头锁紧,目光随众人一齐落在她白净无暇的脸上,此刻被帐内油灯晕成浅浅鹅黄,端着一副故作镇定的神色。
他大概猜到了她为何只身闯帐,却不能确定她要以如何理由借口替他开脱,他实在不愿在这里看到她,更不愿她因一时莽撞冲动而四面树敌。
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等兰鞨和兰儋开口,冒顿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猛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呼衍逐侯,上前一把扥住兰佩的手臂往帐外拽: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他的语气急躁且强硬,抓着她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可见力道之大。
帐内众人多半看着冒顿和兰佩自小一起长大,也都曾多少怀疑过兰佩改嫁乌日苏之后种种反常之举直至退婚,或是因为放不下与她曾有婚约的冒顿所致,如今见冒顿着急袒护的模样,又见乌日苏脸色阴沉发黑,不禁暗叹冒顿的行事无常,刚才被休屠王那般打骂都能不发一言,现下只听兰佩说了一句便跳了出来,全然不管不顾坐在王座之上的头曼和曾被兰佩退婚的乌日苏作何感想。
兰佩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急道:请殿下放手!
冒顿回身瞪住她,带着怒意,警告,和几不可查的关切担忧。
兰佩对他眨了两下眼睛,示意他安心,继而用力推开他的手,转身对头曼和呼衍逐侯道:大单于、休屠王,今日呼衍乐妹妹遭遇花豹袭击时,我亦在场。
冒顿的心擂如急鼓,不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要在已然如火煎炙烤的金帐之中再掀什么风浪,更不知如何才能堵住她的嘴。
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打横抱着将她丢出去。
头曼静静看着帐内两人的一举一动,不发一言,兰儋与父亲对视一眼,已开始酝酿一会为兰佩开脱的说辞,休屠王压抑悲愤,定定看向兰佩,只听她声情并茂,徐徐开口道:
呼衍乐妹妹今日一直在说定要猎得猛兽,获头曼大单于重赏,只身往密林深处去。小女因身体不适,未随她同往,可不多时竟听见林中传来野兽攻击的低吼之声,小女见那正是呼衍乐妹妹消失的方向,不禁惊恐万分,遂赶紧策马前去应援,岂料事发突然,待我赶到之时,见太子殿下已射中野兽,正与将死之兽拼命搏击,试图从野兽口中夺下呼衍乐妹妹的身体,可怜妹妹,被那发了疯的野兽死咬不放,待到被太子殿下救下时,已经没了呼吸
兰佩说到此处,泪珠经眼眶翻滚两下,簌簌掉落,由点成串,很快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这么一哭,顿又勾起呼衍逐侯的伤心处,只见他颓然跌坐在地,捶胸顿足口中呜咽:女儿啊,是父王对不起你,是父王没有护好你,竟让你如此惨死
有了兰佩这个人证,又见她所说所感皆是无比真切,适才帐中的疑虑伴随呼衍逐侯渐渐转弱的哭声很快消散,一时间,哀惋叹息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唯独乌日苏,先前的满心得意因兰佩的突然出现息声哑火,见她与冒顿拉拉扯扯,妒意更是盖过了心中筹谋算计,对于呼衍乐究竟是怎么死的,倒再提不起半分关心。
王座之上的头曼此时不禁长舒一口气,多亏兰佩,使他终于可以少听几声休屠王的聒噪。
帐中短暂默了片刻,只听头曼惋惜道:若如兰佩所说,呼衍乐之死,本王倒也有责,若不是本王今日下令,她也不会以身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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