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的视线自这对兄妹俩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兰佩脸上,为她这么痛快便应下了兰儋的话,自己方才说了那么些好话,她都不应声,而心有戚戚然。
兰儋说完,不做停留,朝大单于行了礼,便又回前厅去了。兰佩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再看不见,她闭目,轻吁出一口气,还未待转身,双脚已经倏地离开了地面。
是冒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她的屋子走去。
兰佩一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便由他这么抱着,重又走回屋里,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看着她温顺柔静的模样,他想着自己定是疯了,居然拿自己和她的亲哥哥作比较,唇角不由地漫上一抹颓然的苦笑。
他压下心头思绪,熄了灯,仍是合衣在她身侧躺下,替她盖好衾被,黑暗中,伸出温热的大掌,隔着衾被,覆上她隆起的腹部,轻轻拍着,柔声道:快睡吧。
腹中胎儿大概感受到母阏氏今日情绪大起大伏的波动,自她醒来,便一直有力地踢打着她,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直到,他的手掌放在她腹上,轻拍了两下,那孩子像是感受到了绝对的安全,享受着来自父亲的爱抚,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动了。
他来了,虽来的这样晚,却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一切,来到了她的身边。
有一滴泪,终于在这暗夜中,悄无声息地自她眼角滑落。
不多时,她便枕着濡湿的被角,沉沉睡了过去。
......
冷月悬坠半空,红日冉冉东升。奢延城,于这日月同辉的光冀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雪山脚下的苍茫旷野上,黑烟冲天,尸堆成山,焦臭味扑鼻。
昔日繁华富庶的奢延城饱经一月战火摧残,如今满目疮痍,焦黑的城墙千疮百孔,深插入墙的箭簇刀戟上,挂满了残肢断臂。
为这一战,月氏付出了十万兵卒,几近灭国的代价,而奢延城城墙虽破败不堪,却仍屹立不倒,傲然踞于河西要冲,守住了匈奴如今最为重要的西南大门。
但凡战事,必是嗜血而残酷的,弓弦一响,没有赢家。奢延城虽得保,却也付出了兰族近一万骑全军覆没,城中百姓死伤过半,以及,右贤王长辞于世的代价。
胜利的号角吹响当日,右贤王终得发丧,城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将士们莫不念及右贤王的贤明大德,自发披麻戴孝,为其祷告送终。
又或许是,城中所有人这一月来的恐惧绝望,于围城得解之日,亟需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而右贤王驾鹤西去,便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出口,将所有的悲伤全部酝酿爆发于此,满城素缟,哀恸哭嚎声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