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琛儿,走这么快干什么呀?”
你记得这个称呼,秦琛曾被他的客人这样称呼过。你下意识抬眼看他,秦琛脸上依然平静,骨节却捏得泛白。
“别回头,走。”秦琛说。
你只好更加快了脚步,谁知后面的人走得更快,再加上你拎的东西实在是太重,没走几步,气喘吁吁的你和他就被后面的人给追上了。
“好久不见呀,”男人笑嘻嘻地说道,“小琛儿。我们还以为你醉死在哪个街头了呢,前段时间听说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还不信,毕竟你……”
他的目光往秦琛下身一晃,另几个人跟着哄笑起来。
秦琛骨节捏得更白,你听见他深呼吸了数下,才开口平平问道:“找我有事?”
“啊,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男人夸张地捧住心,“也太伤人了……我们好歹是老朋友吧。”
“我没有朋友。”秦琛说。
这是你第二次听他说出这句话,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平坦,像一条绝望的看不到头的直线,除了这次他站在你旁边以外,一切都仿佛与过去无异,那瞬间你仿佛又回到那个初夏,你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关于命运是如何让他一次又一次跌倒,关于无法逃离的过去……你的胃狠狠抽了一下,赶在那几个人说出更不堪的话之前往前一步,挡在秦琛面前:“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男人笑起来,“你问他呀,我是谁?”
“小琛儿,告诉他,我是怎么操你的——我有让你爽到吧?就算没有,我总该是你最大方的客人吧?别这个表情,热情点嘛……”
“嫖娼,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最高罚款五千。”你说。
男人愣了一下,又笑:“嫖娼?所以他现在还在做这个?”
“不做了,所以如果你再纠缠,那就是骚扰,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看着他说,“顺便,强奸男性算故意伤害或者猥亵,三年以下。”
“你在说什么?你信不信……”
“碰我一下,我就告你猥亵。”你盯着他,“五年以上,最高十五年。”
“告我?”他大笑,“你知不知道我姑父是法院的……”
“法院的谁?”你问,“名字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检察院是做什么的?”
其实你只是装得镇定,实际根本就是在满口胡诌,不过料想这种街头混混也看不出来……你依然不动声色,故作平静地和那几个人对视。
“还有事吗?”你问,“没事的话,我们要走了。”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说嘟囔着什么,可到底没上前来阻拦,你也不想听,用手肘碰碰秦琛,转身往家走去,一直到走到公寓楼下,你才松懈下来,抬头去看秦琛:“你还好吗?”
秦琛的脸色不算太差,他按了电梯,轻声说:“我没事,你刚刚……”
“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说,“我赌他们是法盲……还好他们真的是。”
秦琛很短促地笑了一下,睫毛垂下来,阴影落在上扬的眼尾,显出几分温柔:“你又保护了我一次。”
你们走进电梯,你有点不好意思:“被你说得好厉害。”
“本来就很厉害,”秦琛放下沉甸甸的塑料袋,用手背轻轻碰你的脸,“让我很安心。”
电梯到了楼层,门叮一声打开了,你们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家门,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至少你是这样认为的。
下午你工作时,秦琛突然说他要出去一趟,你太专心致志,就只是嗯了一声,直到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你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去干吗了?
你一时间有点担心,想给他打个电话,结果手机又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你在沙发缝隙间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摸到,又跑去房间找,结果还是没看见,你急匆匆地进了书房,听见传来开门的声音,便赶紧跑出客厅。
“秦琛,你去哪……”你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弄成这样?”
秦琛表情很轻松,可脸上却蹭破了好几块,正在渗血,左颊还有很明显的红肿。
“去打架了。”秦琛碰了碰眉毛上方的浅口,极其夸张地咝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惨兮兮地看向你:“我要破相了,快帮我上药。”
你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来:“你去跟谁打架了?你,你身上呢?还伤哪了?”
秦琛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脱了上衣示意你看,你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只在后背看到了几块红肿,估计过段时间会变成淤青,但是也并不严重。你这才勉强放心。
秦琛见你表情逐渐不再严峻,便开口回答你的问题:“去揍上午那几个傻逼了,本来以为一一会儿就能回来,结果找人花了点时间,还碰到了别的傻逼,顺便也揍了他。”
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几个傻逼真以为我好欺负呢……”秦琛哼笑,“啊,你放心,我没下重手。”
他向你解释:“我挑肉厚不容易受伤的地方下手的,他们肯定没事,只是得痛上一阵子。”
你根本不关心那几个人到底有没有受伤。
你怔怔地凝视着他,眼前的男人笑得那样开心,漂亮的眉眼里满是不驯,唇边还隐隐含了三分轻蔑,你和他对视,你看不到半分死气,你只看见世界广阔,他疯狂生长,熊熊燃烧,像人间最顽固,绝不会被砍断的荆棘刺灌。
他终究是刺穿撕破了紧紧包裹他,让他无数次窒息,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厚膜。他不再恐惧了。
“秦琛,”你轻轻抚摸他的脸,“你完全好了。”
他一怔,笑意更加沸腾。
“你知道吗,因为今天上午的事,我本来还想问你要不要离开这里。”你说,“我们换个地方,重头再来。”
“不需要,”秦琛笑得灿烂,“我没那么脆弱。”
“现在我知道了。”你笑着说,“是我担心太多了。”
“以后不用这么担心我了。”秦琛注视着你,“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我还会保护更多人,如果我能当上特警。”
“你当然可以。”你说,你又补充道:“但你不能再这样随便打人了,警察打人绝对会上新闻……”
秦琛笑出声来:“我知道!所以我才挑了今天去,我现在还是人民群众呢!”
“如果以后再有人说闲话呢?”
“我会当做没听见,”秦琛凝视着你,“今天是因为有你在,我才这么生气……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过,估计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不需要从这里逃走,我也不需要重头再来,我可以就这样走下去。”秦琛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
“可以。”你回答。你深深地看他。
他吻上你,你尝到他嘴唇边的细小砂砾,又尝到他滚烫的舌尖,他因为你碰到他的伤口而小小地倒吸气,却久久不肯终止这个吻,你闭着眼,金色的夕阳恰好落在你的眼皮上,令你既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整片温热的橙红。
后来你取来酒精与棉签帮他清洁伤口,在你小心翼翼地点碰他的颧骨时,他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拉住你,他说:“我的人生,实在是太好了。”
那瞬间秦琛的过去在你眼前飞速展开,像被飞速翻开的一本书,你看见他被重病的母亲掐到濒死,他抱着小猫哭着入睡,他被继父压在身下,他满脸是队友的血,他在巷子里捡钱,他在路灯下衰败地笑,他在自动售水机旁蜷缩……他被虚空中的巨手一次次撕碎,被苦难一次次压垮,可现在,他笑着说,他的人生实在是太好了。
你几乎要流下泪来,可你忍住了,你对他微笑:“以后会更好的。”
他嗯了一声,歪头靠上你的手,那双眼睛里的笑意越发璀璨,如此明亮,如此耀眼……你终于确定,你想捞起的,坠入深渊的光,已经再次闪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