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在冉丹的皇宫内
它们的帝皇已经死了。
它们的帝国已经死了。
而它们的文明,也即将死了。
那最终死刑的执行者,那冰冷之神的残暴大军,已经来到了它们的土地上。
暴徒蹂躏着繁华的城镇,焚烧着光荣的旗帜,无情的进攻侵蚀着帝国最后的堡垒:如果不是帝皇的遗泽与母星的泣血,那它们种族的生命将在日落之前,迎来终结。
……
末日已至,万事休矣。
——————
大祭司伸出了它的手掌,那由灰色的长袍所包裹的利爪,已经如同它脚下的这个帝国一般,干枯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地步:甘美的死亡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来临,将它从现实的酷刑中,拯救出来,将它带到伟大的帝皇身边。
“……”
#叹息#
但它不敢奢望那一幕,它不敢奢望自己的死去:它们的帝国尚未倒下,它不能先一步死去,它不能抛弃那些仍在城墙之外拼死奋战的战士们,尽管它们的抵抗早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帝皇已经死了,它在上一场战争中就已经死去了,而它们的帝国也已经随它而去:这是由它一手打造的帝国,这是它赠与了它们的礼物,所以当它离去的时候,它们自然把握不住这伟大的赠礼。
但是战争仍在继续,但是战火依旧在燃烧,但是那些来自于最黑暗疆土中的怪物,依旧在高举着无血无泪的金色鹰旗,渴望将这些不再有威胁的失败者们,追杀到天涯海角,追杀到挫骨扬灰。
人类。
破晓者。
暗黑天使。
帝皇的战士。
那些怪物如此自称着。
他们将是冉丹的毁灭者。
“……”
大祭司坐在了台阶上,它颇为艰难地喘息着,感受着生命从它苍老的身躯上流逝,一点点的侵蚀着它的理智与行动力,就像皇宫的城墙之外,那些自称为暗黑天使的怪物,是如何侵蚀着它们的土地。
它快死了:它很清楚这一点。
毕竟,早在五万个日夜交替际之前,它的寿命就已经远超过冉丹有史以来的最高龄,是帝皇的意志与天量的延寿手术,将它的生命拖延到了现在,让它脑海中那无穷无尽的亚空间学识,能够继续为了它们共同的帝国添砖加瓦。
那时,它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项礼物,并自信于它能塑造出物超所值的贡献:那时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它们的帝国如日方升,开疆拓土,在每一次日夜交替之间,都会有一个新的世界被它们的战舰收入囊中,划归入崭新的国境。
那时,它安居在整个帝国的第三高位上,伫立在帝皇与帝皇的右手身后:而它则是帝皇的左手,是帝国的大祭司,是它的君主为了未来的伟业能预留的工具,因为帝皇总是说,它们的最终战场,会是在亚空间之中,会是在四名它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意志面前。
想到这里,昔日权倾天下的大祭司不禁抬起头来,看向了它身后那九百九十九阶的漫长阶梯,在犹豫了一会后,它迈开了步伐,开始了无比艰难的攀登。
它攀登的很慢,甚至算得上是爬了,苍老的躯体在失去了来自于冉丹帝皇的支持后,以惊人的速度重归枯竭,即使继续维持着天价的延寿手术,也无法挽回这股颓势。
在它身后,在这座无人能够靠近的塔楼之外,战火连天。
“……”
它曾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那些帝皇口中的恐怖意志,会是多么的可怕,以至于令帝皇都对其颇为忌讳,甚至禁止它主动探索与之相关的一切:但即便如此,它依旧在遵守着帝皇的命令,如饥似渴地从它们所征服的每一个世界上,汲取有关于亚空间的养分,直到它成为在此方面毋庸置疑的大师。
总有一天,它们会用得上这些知识的,它们会以这些知识作为基石,令它们的文明永享宁静、繁荣与和平:帝皇总是这么说,它总是这么许诺未来,这么鼓励它们。
“……”
它拌了一下,不得不歇息了很久,而当它再次坐在了台阶上的时候,恰巧能够听到窗外那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人类帝国的军锋已经攻到了皇宫的附近,它们的炮火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里,不断抹杀着那些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建筑,也抹杀着冉丹最后的军团。
虽然来自于星球各地的大量援军,正在不惜代价地进攻着人类军队的后方与侧翼,但是这些来势汹汹的杀伐却只能令无情的入侵者们暂缓脚步,而代价却是成千上万的冉丹战士的生命。
如果把死在了这些攻防战中的冉丹士兵遗骸,通通堆积到皇宫脚下的话,恐怕效忠于那名人类之主的残暴大军,早就能翻过这十几公里高的城墙了吧。
大祭司想到了这一点,在它那张与枯骨无异的脸上,也随之划过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但仅仅是这笑容就消耗了它大量的体力,它不得不仓皇地抓住一旁的小型祭坛,粗重的喘息着。
它无意中瞥了一眼这些它亲自督建的祭坛,却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在祭坛上,那四尊看不清样貌,却又无比扭曲的塑像,正肆无忌惮地渴饮着它亲手奉上的那些祭品,向它展露无声的狞笑。
大祭司挪开了眼睛:它有些知道了,为什么它的帝皇,执意不肯让它更多的知晓这一切。
但它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因为帝皇食言了,它辜负了它们所有人的期待。
它死了,死在了那场与人类的战斗之中,死在了那名人类的帝皇手中,连灵魂都被彻底地夺走,不知其命运如何:如果从另一种方式来说的话,这似乎也会成为它们种族的命运,这似乎就是这片无情的银河,对于输家的态度。
冉丹的帝皇与冉丹帝国最后的大军一起陨落了,连带着死去的还有它的右手,也一同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它的右手与人类帝皇的禁卫长官,自称为瓦尔多的战士,鏖战了十几个小时,最终却还是棋差一招,被郑重的砍下了头颅。
它们死了。
帝国也随它们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它们共同打造的霸业便土崩瓦解,人类的复仇军团裹挟烈焰而来,将昔日横跨星宇的疆土,焚烧到了只剩下皇宫脚下的方寸之地,最后的帝国子民龟缩在城墙之后,瑟瑟发抖,恐惧着人类之主的大军所带来的惩戒。
尽管它们仍在战斗,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垂死挣扎,一切都完了:即便它们能够击退甚至消灭这支来犯之敌,但是帝国昔日的膏腴之地早就已经被人类之主的爪牙焚烧成了废墟,等待它们的,无非是更漫长的死亡而已。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绝望的。
“……”
但它不是。
但它仍决定做些什么:既然它们的伟业注将瓦解,既然它们的种族注将灭亡,既然它们为之努力的一切,都要覆灭在这场由人类所点燃的战火之中,那么……
就让这死亡的烈焰,彻底吞噬所有人吧。
就让那无情的,名为人类之主的邪神,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吧。
“……”
它能做到这一切。
通过出卖了它的灵魂,出卖了它的种族,出卖了它曾发誓要守护的帝国,它已经获得了点燃这场火焰的筹码,它已经深入到了亚空间中最晦暗的角落,与那些永恒的狂笑与力量,签署了不灭的契约。
挣扎着、扭曲着、蠕动着、宛如一团垂死的蚊虫,这位站在冉丹帝国至高点的大祭司,最终还是爬上了九百九十九层高阶,虽然它能四次凄惨的摔倒在地,虽然每一次摔倒之后,它的耳边会回响着那些残暴的长笑,但是当它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它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祭司陶醉的伸出手,感受着那血池的深厚:这巨大的血池占据了整整一层高塔,它完全可以放下一台人类口中的泰坦,而这,不过是它开始这场仪式的第一步。
伴随着它的搅动与低语,一张若隐若现的地图浮现在了血池的中央,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赫然是整个冉丹母星的疆域,而那些被人类士兵所忌惮的诡异祭坛与石碑,则是清晰的浮现在了这张地图之上,这汪血池之中。
如果将这些祭坛通通链接在一起的话,隐约之间,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冉丹整个星球的八芒星标志,便呼之欲出了,而在这个标志的区域中,赫然便是这一整个围城战的战场,与数以万亿计的冉丹平民和士兵。
它们的作用,不言而喻。
在大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张苍白且狂热的笑容,它轻轻的点着八芒星上的每一个尖角,在那些尖角上,缠绕着一些用冉丹的文字所书写的文字:如果把它们翻译成人类的语言,那么任何一名暗黑天使都会发现,这些文字,每一个都象征着一个地名,一个人类帝国曾与冉丹帝国爆发过血战的地名。
只要将这些简单的文字串联起来,就是整整十年,横跨了大半个北部银河的血腥与死亡,以及在这之后无穷无尽的冤魂与献祭:它们共同组成了这个仪式的砖瓦。
而现在,这个仪式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只剩下它们脚下的这个世界,和上面的一切生命。
“马上就要完成了。”
大祭司如同怀抱着它最珍重的孩子一般,抚摸着血池中那若隐若现的八芒星,仔细地寻觅着这场伟大献祭中的每一个细节。
它清楚地记得,在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惨败之后,它们的帝皇曾经留给了它一道遗言:如果冉丹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就让大祭司放弃它们的母星,让那些幸存的同胞们逃到银河的最边缘之中,躲避着人类之主的可怕大军。
在最开始,大祭司的确忠诚的执行了这个命令:直到在某一天的深夜,一个来自于亚空间深处的声音,悄然潜入了它的脑海。
从那一天起,一切就变了,因为在它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更伟大,也是更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被那个声音一点点地阐述出来,直接勾走了它的魂魄,让它如痴如醉地开始准备这场仪式:以整个冉丹种族作为代价。
那些在此之前,逃亡银河边缘的同胞,足以延续冉丹帝国的血脉了,而现在它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地向人类帝国复仇:在那个声音的帮助下,大祭司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帝国的元帅们,战争得以以最血腥的姿态继续着,以保证这场仪式能够顺利的施展出来。
十年,整整十年。
“终于……快结束了……”
它陶醉着笑着,虔诚的捧起一汪腥臭的血液,一饮而尽,这血液给了它更多的力量,让它能够继续这伟大的事业,让它能够延续自己的生命,等待那个时候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