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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以吞世者之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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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的天花板。”

“……”

“天花板?”

安格隆苏醒了。

他只感觉自己仿佛从无边的地狱中爬了出来,从十亿张扭曲的饥饿骸骨中逃了出来:逃到了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陌生地方。

当他终于逃出来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背部的肌肉高高隆起,双拳则是紧握到青筋爆出,随时准备在可鄙的现实中,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但没有战斗在等着他,迎接基因原体的,反而是久违的平静与祥和,还有大脑所释放的满足感:这满足感来自于充足的休息,以及不再满是血腥味的空气。

原体知道,他睡了很久。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像这样漫长的睡眠了,就仿佛昏死过去了好几个月一样,在身体的其他感官能够清醒过来之前,安格隆浑身上下的肌肉就已经感受到了在充足的休息过后,那满溢的力量感。

但这一切都没有让安格隆放松警惕,他如同一只被饥饿所驱使的棕熊,猛地扑起身来,从身下感觉到了钢铁的冰冷,而萦绕在他鼻尖的,则是久违的文明气息。

原体那深色的双瞳迅速地扫视了一圈,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宽阔的殿堂中,四周满是熊熊燃烧的火盆或者烛台,炙烤着古老的石头墙壁,而战旗、武器与羊皮纸堆砌在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地方:安格隆能够在那些交叉着奶油色与深蓝色的战旗上,看到一只骄傲的猩红色猎犬,脖子上戴着项圈。

他本能地讨厌这個标志,无论是猎犬本身,还是猎犬脖子上象征着束缚的锁链,都让基因原体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过往

他所处的这个房间也是:显而易见的,有些人想用这房间里的装饰来讨好原体,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元素都能让安格隆回想起他在决斗场里的日日夜夜,但这样的讨好只是起到了巨大的反作用。

几乎是一瞬间,仇恨与记忆就将愤怒推向了原体的脑海,可就在他想要咆哮出声的前一刻,安格隆的眼睛捕捉到了房间中最后一寸未被探明的角落。

于是,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因为,有人坐在那里。

银白色的长马尾,青蓝色的瞳孔,三米出头的身高,标志性的长裙与马靴,手持着一张粗糙的羊皮纸,在上面不断地写写画画:不正是破晓者军团之主么?

【醒了?】

摩根撇了一眼她的兄弟,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

安格隆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这位山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只见惊愕的表情从那粗犷的脸庞上一闪而过,基因原体的一只大手迅速地抬起,抓住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那安置屠夫之钉的地方。

原体皱起了眉头,本能地想要迎接钻心的疼痛,但是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会后,所能感觉到的却只有一股久违的安宁,那是与他的大脑已经分离了数月之久的安宁。

刹那间,原体的瞳孔瞪大到宛如明月,他脸上的恍惚表情逐渐转变为了惊愕和不可思议,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

但在喜悦背后,却又是巨大的茫然和落寞。

他坐在那里,茫然无措,持续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期间还不忘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后脑勺上的屠夫之钉,就像一个孩子在确认一个崭新的玩具,当那股迟迟未到的疼痛终于证明了安格隆脑海中某些疯狂的猜想后,原体那双不可置信的瞳孔,才移向了摩根。

【解决了。】

在他开口之前,摩根便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道。

【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具体来说是我,帝皇还有一个名为阿坎兰德的机械教成员,动用了各种办法,估且算是解决了屠夫之钉对于你的影响,虽然还是无法将它拔出来,但是我们想办法抹去了它带给你的疼痛感。】

言罢,摩根还不忘悄悄地瞥向安格隆,她渴望能从这个血亲的脸庞上看到分外的震惊,但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屠夫之钉无情地磨碎了安格隆除了愤怒之外的几乎所有情绪,无论原体的瞳孔和内心里有多么的惊涛骇浪,他却始终无法将这些情绪完好地表达出来。

阿瓦隆之主眼看着光芒在安格隆的瞳孔中重新绽放,眼看着他的脸庞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极力地互相挤压与支撑,眼看着他的嘴角慢慢翘起,艰难到仿佛悬挂了千钧的重担:最后,安格隆也只能极为勉强地浮现出了一个近乎于无的微笑,向他的血亲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最直观的表达方式了。

“谢谢。”

基因原体的声音,就和他的面容一样冷淡。

【没关系。】

摩根挥了挥手。

【这不只是我的功劳,你还要感谢一下我们的兄弟康拉德,还有我们的父……当我没说,你看起来还是不想提起那家伙。】

阿瓦隆之主敏锐地觉察到了安格隆眉眼中的愤怒,看起来,某位人类之主在五秒钟内,对他的子嗣所犯下的罪行,一时半会是根本得不到安格隆的原谅的。

“我沉睡了多久?”

又安静了一会,基因原体看起来彻底从长眠所导致的思维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拍了拍脑袋,维护着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都大脑,当他那双能捂住面容的巨掌最终放下来的时候,安格隆的双眼几乎本能地开始看向四面八方,以一种全新的态度,探索起了这个世界。

【五个月,又十五天。】

摩根的手指在半空中飞快地写出了这段数字。

【按照努凯里亚的时间,你睡了一百二十七天多一点。】

“……努凯里亚……”

这个名字让安格隆原本闪亮的瞳孔又暗淡了下去,原体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低下头,又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一旁的阿瓦隆之主对此见怪不怪,她很理解在大起大落和死而复生之后,任何人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就比如说她麾下的破晓者以及那些凡人辅助军们,他们在经历过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后,也必须拥有一段时间的疗养:如果搭配带薪假期和心理医生的话,疗养效果往往会更好一些。

但很可惜,安格隆是没有这些待遇的:摩根并非是什么正规的心理医生,而帝皇显然也不打算给安格隆什么带薪假期,他甚至没有给这位努凯里亚的山之子安排相对应的教育者,这一点从帝皇直接将战犬军团拉到了努凯里亚上空,而不是像大多数原体一样,先将安格隆的回归消息雪藏几年,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

虽然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原体尚未经历过教育,就直接上手执掌军团的:比如说佩图拉博,黎曼鲁斯,又或者是摩根自己……

想到这里,阿瓦隆之主稍微走了一下神,在她反应过来时,安格隆已经抬起头来,他下了床,重新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目光在那些战旗上的文字间扫过:山之子显然还不认识这些文字,但他正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自动学习。

“努凯里亚怎么样了?你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安格隆没有看向摩根,他似乎在逃避着某些问题的答案。

【这可是个大问题。】

摩根笑了一下,她先是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在了一边,安格隆借机瞥了一眼那些纸张:通过他大脑中不断涌出来的新知识,山之子能够确定,那是一些有关于管理军团的简单要诀,而像这样的纸张已经在摩根的身边堆成了一座小山。

阿瓦隆之主伸了个懒腰,她同样站起身来,向着远方摆放着水杯的木桌上打了个响指,满满的一杯清水就飘到了安格隆的面前,山之子有些严肃地看着这杯清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种寻常的物资对于安格隆和他的战斗兄弟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珍宝。

【我会讲很久的,你先喝杯水润润喉咙吧。】

在摩根的微笑面前,安格隆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渴得厉害,他拿起了水杯,大口大口地牛饮,却惊讶地发现这杯水好像怎么都喝不完的样子:在此期间,阿瓦隆之主则是背着手,绕着她的兄弟,一边缓慢地转圈,一边讲述着这五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讲述了努凯里亚的由来,讲述了发生在那个世界上的战争,讲述了他们是如何动用各种方法,将安格隆从血神与屠夫之钉的掌握中拉了回来:当然,在有关于血神的部分,阿瓦隆之主并没有讲述地特别详细,她知道经历了这一切的安格隆其实在内心中,对于血神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甚至胜过了安格隆对帝皇的仇恨。

山之子只是沉默且严肃地听完了摩根讲述的一切,只有当阿瓦隆之主提及到了他那些注定要消失的战斗兄弟们的时候,山之子的瞳孔中才闪烁了一丝真正的哀伤,这丝哀伤停留了很长时间,让安格隆并没有注意到摩根的话语中其实存在着一些漏洞:她并没有讲述屠夫之钉的疼痛到底去了哪里。

不过,安格隆也不在乎这个问题了:原体是茫然的,即使是当摩根以戏剧的姿态,将围绕着他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讲解之后,他依旧是茫然无措的。

甚至,就连对于自己会在一百多年后再次陷入险境的警告,安格隆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再危险的处境在他看来,也绝望不过他于努凯里亚上的岁月,与屠夫之钉曾经从他这里夺走过的东西相比,区区理智或者思考能力,又算什么呢?

这一切,阻止不了基因原体再次陷入了茫然之中。

这并不是他的问题:当它为之疯狂与执着的前半生,被证明了不过是可憎的戏剧;当那些他所留恋与憎恨的一切,都已经从银河中彻底的消失;当他举目四望,所看到的却只有陌生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和安格隆一样的茫然。

这昔日的愤怒化身,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感到愤怒了。

他该向谁愤怒呢?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神?还是那个只是保持着冷漠的帝皇?亦或是这个事件中无辜的任何人?

也许唯一值得他怨恨的,就是那些真切存在过的高级骑手们:但他们也早就和努凯里亚一起,彻底化作了飞灰,安格隆连回去挫骨扬灰的想法都没有,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再回到努凯里亚了,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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