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一遍。】摩根低下头,直视着罗嘉。
【我只问一遍。】
原体鼓起所有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父亲与血亲。
【罗嘉。】
【你是谁?】
“我……”
原体犹豫了。
“我是您的子嗣,您的信徒,您最忠诚的追随者……”
【不是这些。】
摩根转动着身子,让自己的阴影能够笼罩住下跪的罗嘉,而帝皇的动作与她同步:人类之主的视线从远方的怀言者身上收回,全部灌注到了罗嘉的身上,原体觉得自己从未蒙受过如此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比一个泰坦军团更甚。
【回答我,罗嘉,回答我曾告诉你的:在科尔基斯上,在你与我第一次相遇时,在那狂风所席卷之处,你跪在我脚边,如现在这般歌颂你的虔诚,那时,我已将你的身份与职责赋予了你。】
【你唯一的身份,你唯一的职责:你可曾记得?】
“……”
原体仰起头,缩着脖子,像是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他充满敬畏地看向他的父亲:帝皇的话语如同利剑般劈开脑海中的风暴,让罗嘉能够看到几十年前,回忆起科尔基斯上的那一幕。
回忆帝皇跟他说的话。
“我是罗嘉。”
犹豫之后,他开口了。
“您的战士,您的第十七军团的原体:军团之主。”
“这是您赋予我的。”
原体低下了头颅,再一次向他的神皇表现着臣服。
“一刻不敢忘。”
【不。】
摩根的声音冰冷。
【你忘了。】
【在之前,在七十年前,直到现在,你都忘了。】
“不……我没有……”
处于本能,原体再次驳斥他的神皇,但当他正面迎接上帝皇与摩根愤怒的目光时,他便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来,小声地为自己抗议着。
“我没有忘记,父亲。”
思考了一下,罗嘉这次并没有口称【神皇】。
“我记得我的身份。”
【记得么?】
“记得:第十七军团之主。”
【你可知晓,这是让你去做何事么?】
“当然。”
原体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做。”
【在做什么?】
“传播信仰,建设圣城,劝导银河中那些不信之人。”
【这是你做的事情。】
“……是的。”
【你是军团之主。】
“……是的。”
【所以:这是军团之主,应做的事吗?】
“……”
罗嘉不出声了。
哪怕这位大怀言者再怎么精通于自己骗自己,他也不可能在他崇敬的神皇面前,在这个问题上睁眼说瞎话:即使从路边抓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他也能够讲清楚所谓军团和军团之主的职责。
“父亲……”
罗嘉舔着嘴唇。
“那些接受您的信仰的世界,上面的人们都很高兴。”
【他们很高兴。】
摩根没有任何的表情,但罗嘉还是能听到一声冷笑。
【所以,你就要为此而蔑视我们父亲所降下的命令吗?】
【你信仰的是他们,还是我们的父亲呢,罗嘉】
【亦或是:你自己呢。】
“父亲!”
罗嘉的膝盖都在颤抖。
“我绝无此意!我……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的军团塑造了帝国中最忠诚的世界……”
【几个?】
摩根懒得听下去了。
【告诉我,几个?】
“……”
罗嘉不安地扭动着手指,他结结巴巴的,吐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脸的数字。
摩根笑了。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笑容,如同石头摩擦般难听,震荡着每一个怀言者的心灵: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在场的十万名战士,大声地说出了罗嘉回答的那个数字,这是每个怀言者心知肚明的秘密。
摩根没有停下,在接下来的十几秒间,她只是简单的将剩下所有的阿斯塔特军团的名字,一一的说了出来,随后又一个个的报上了他们征服的世界数量:总得来说。除了最近才刚刚重返到大远征中的千子军团,以及一直以来语焉不详的第二十军团外,怀言者军团就是其中的垫底。
以安格尔泰为代表的一大批战士羞愧地低下了头,尽管他们没有听全帝皇的话语,但他们已经明白了帝皇此时的意思:他们不像他们的基因之父,他们身上作为战士的灵魂要更多一些,自然会第一批感到羞愧与耻辱。
事实上,就连此时此刻的罗嘉本人,也已经明白了。
“父亲!”
罗嘉的声音是绝望的,听起来更像是负隅顽抗,但还没等他胸膛中的话语说出口,只见帝皇就已经走上前来,将手掌放在他的子嗣那光秃秃的额头之上。
摩根的声音适时响起。
【父亲予你职责,你却轻慢,此为不义。】
【父亲予你力量,你却抛弃,此为怯懦。】
【父亲予你期待,你却蔑视,此为狂傲。】
【父亲予你指引,你却躲避,此为无知。】
【他言你有罪,你不忏悔,却言你无罪。】
【此即为罪。】
“……”
【还有何言,罗嘉。】
【还有何言:身负军团,却不去征伐,怀揣力量,却不去捍卫,心有指引,却不去实现,明知过错,却不曾忏悔之罗嘉。】
【你,还有何言?】
“我……”
“我……”
罗嘉嗫嚅着,颤抖着,他的身形如同风中干枯的老树般,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倒塌,这十万名怀言者战士们那心怀恐惧,心怀屈辱与绝望的目光中,他们的基因之父低下了脑袋。
涕泗横流。
罗嘉跪下了,不再是单膝,而是双膝跪下了,两手着地,泪珠在沙土上描绘着色彩,悲怆的声音伴随着完美之城的晚风,飘散到了很远的地方,飘散到了每一名与他心心相印的怀言者的耳旁。
“我有罪。”
“我有罪,父亲。”
“请开口吧。”
“我……我愿意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