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岳泽喘息放缓,尽力平静,“我和警察没有合作,是你想要的太多。”
杜月林手一顿,死死瞪着梁岳泽,思索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梁岳泽脱力地倒在地上,半闭着眼,“我现在和警察合作还有用吗?我就算协助警察捣毁‘量天尺’,陈争会放过我?与其被抓回去判刑,从此失去自由,还不如在这里当个逍遥的犯罪分子。”
杜月林咽下一口唾沫,擦掉脸上的血污,“那你怎么知道李东池背叛了我?”
“他的野心你想象不到,他要当这片大地上的正义使者,从此这里的司法都由他说了算。”梁岳泽挣扎着坐起来,“你以为你利用他牵制华国警方,其实他真正的打算是让华国警察当他的马前卒,能打掉‘量天尺’最好,打不掉,死一波人,华国能忍?再一波人派来,‘量天尺’就完了。我也不过是在蕉榴市有眼线,才知道昨天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杜月林更加愤怒,“梁岳泽,你该死!”
“那谁又该活着?”梁岳泽惨笑两声,“我的弟弟妹妹?我的二叔?”
杜月林喝道:“我不是金丝岛案的凶手!”
“是啊,我找的不就是金丝岛案的凶手吗?”梁岳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用卜阳运、金乌引诱我,他们人呢?交出来,我们都活着离开这里。”
蒙面人跑向杜月林,带来最新消息,卜阳运还是不见踪影,但绿丽公路另一侧出现了特种车队,极有可能是警察!
梁岳泽说:“还没下定决心吗?”
杜月林忽然爆发出笑声,“不,我还有后手!”
梁岳泽不解地看着她。
她拍起掌来,响亮的掌声在宫殿里回荡,“韩警官,不用再藏了!”
梁岳泽眼中掠过一丝惊色,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神像投下诡谲的阴影,犬齿交错,像是绞在一起的利刃。一道人影徐徐出现,亦是全副武装。穿过神像的阴影,他终于走到了光照之处,缓缓抬起下巴,赫然是失踪多时的韩渠!
梁岳泽注视着韩渠,眼中有浓黑如墨的情绪正在滚动。杜月林一步一步退到韩渠身边,脸上再次浮起笑容,她盯着韩渠,一字一顿地说:“但我的后手不是你的。梁总,你没有想到吧,这个你捡来的警察,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韩渠高大的身躯将杜月林也衬托得十分娇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无声地注视着梁岳泽,仿佛是杜月林忠诚的卫士。
杜月林站在韩渠的阴影里,“韩警官在,华国警察就不会对我怎么样,华国警察不动我,那些废物就不敢。”
特种车队驶过重重火海,武装直升机的巨型残骸还在熊熊燃烧,残缺的焦尸挂在黑色的钢架上,在气浪中上下起伏。迅疾的枪声从不远处那座绿宝石宫殿中传出,越来越急迫,即将合拢的天地仿佛都为之震荡。
“准备好了吗?”陈争手持微冲,专注地盯着前方。车里众人皆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经过短暂的休整,鸣寒体力已经恢复七成,稳稳扣上头盔。
周决踩下油门,从火焰上高速越过,碧玉般精美的建筑中传出一声爆炸,数名雇佣兵装扮的人从坍塌的一角冲了出来。
李功盛打算跳车追击,陈争一把将他拉住,摇了摇头。此时加入乱战绝不明智,宫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无人知晓。枪战发生在宫殿内,外面这一片堪称辽阔的荒地横七竖八摆着尸体。鸣寒抱着狙击枪爬上车顶,瞄准镜中的世界异常安静,只有枯草和野火在无声地动摇。
特种车队逼近宫殿,逃窜的雇佣兵形如亡命之徒,不顾一切地开枪扫射。周决和后面几辆车的司机左甩右旋,子弹在车身上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鸣寒和陈争一个在车顶,一个在侧窗,冷静点射,打得雇佣兵丢盔弃甲。
然而这时,迫击炮却惊天而来,周决大叫一声,疯狂转向,起火的车轮掀起巨尘,高高跃起,冲入路边的荒草,炮弹在公路上砸出巨坑,两辆落在后面的特种车发出凌厉的刹车声。
鸣寒已经发现了迫击炮,车停稳的一刻,子弹出膛,雇佣兵后仰倒下。
绿宝石宫殿中,神像在激烈的枪战和爆炸中倒塌,断了几条进出的通道。杜月林靠在坍塌的神像底座,胸口血窟窿豁然大开,她的身前身后全是鲜血,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落,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韩渠的背影,而韩渠正走向梁岳泽。
梁岳泽对她施舍出一个笑容。
杜月林的生命在梁岳泽讥讽的笑容中消逝,她逐渐呆滞的双目里,最后映出的是卜阳运喘着粗气,双手颤抖握枪的画面。“卜,阳,运……”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话来,眼前的画面变成扭曲的线条和断裂的光点,她伸向卜阳运的手中途重重落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眼睛仍然睁着。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蒙面人带来警察已经经过绿丽公路的消息,杜月林不能再等,她今后有的是机会重整旗鼓,但击杀梁岳泽的机会不可能再有。
她举起微冲,向梁岳泽扣动扳机,千钧一发,梁岳泽带进宫殿的两名雇佣兵同时挡在梁岳泽身前,而她身侧的韩渠突然动了,刁钻的掌风劈砍在她的手肘,她右臂顿时像是废了一样酸麻,微冲脱手,抛出三米远。
枪声陡然在宫殿的各个角落响起,蒙面人仗着人数优势向梁岳泽一方扫射,梁岳泽一改颓势,飞快闪入神像后,抬手就是一枚手雷,雇佣兵在手雷还未爆炸之前精准点射,爆炸威力翻倍,聚集在一起的蒙面人被炸飞,一条手臂当空飞出,堪堪挂在神像的手指上。
杜月林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韩渠捡走地上的微冲,枪口对准她,她瞠目结舌,忽然看见蒙面人从韩渠后方袭来。机会!她心中惊叫,然而韩渠头都没回,背手就是一枪,蒙面人当即倒在血泊中抽搐。
乱战顿起,子弹的光线在晦暗的宫殿中穿梭,像一张没有缝隙的网,杜月林的亲卫蒙面人虽然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被韩渠打乱了阵脚,而梁岳泽身边虽然只有两人,却都是神挡杀神的悍将。
高耸的神像成了他们的游戏场,一人借着另一人的火力掩护,攀上神像手掌,占领制高点向下狙击,蒙面人仿佛待宰的羔羊,瞬间倒下一片!
一名蒙面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拼命爬向另一座神像,想要抢夺制高点优势,雇佣兵突然扔出汽油弹,狙击枪轰然扣发,火球爆裂,三座神像当即拦腰倒塌,蒙面人被火焰包裹,惨叫着从半空坠落。
杜月林看着这陡然变化的一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抽出手枪,对着韩渠一同乱射,韩渠只是侧了侧身子,就躲开了她的攻击。手枪很快没有子弹,她急着换弹匣,韩渠已经逼至近前。
“为什么?”杜月林颤声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韩渠还未作答,一枚子弹从杜月林斜后方射来,穿过她的黑色作战服,从心脏中飚出来的热血顿时浸染上她的胸膛。
韩渠看向枪声的来处,只见消失的卜阳运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把轻步,据枪的姿势有些滑稽,但这一枪却准确无误命中了他想要杀死的人。
杜月林身体僵直,心脏被子弹打穿的剧痛没顶,但此时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卜阳运,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般大。她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鲜血先于咒骂,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卜阳运双眼血红,疯了一样连续扣动扳机,发颤的声音和枪声响彻宫殿,“拿我当诱饵,拿我当炮灰!出息了你!当年是谁帮你和你妈?老子和‘量天尺’斗的时候,你他妈还在抓糖鸡屎吃!”
子弹不断穿过杜月林的身体,她不住后退,直到力竭靠在神像底座上,卜阳运躬着背,像一头警惕万分的鬣狗,要不是手中的轻步子弹打光了,这场泄愤般的射击不会就此停下。
血源源不断从杜月林口中涌出,她不想死,她的野心还没有达成,她要借卜阳运和韩渠干掉梁岳泽,她要利用警察干掉金乌,她要取代金乌,成为“量天尺”真正的主宰,她……
“她死了。”韩渠淡漠地对梁岳泽说。
宫殿外,杜月林的迫击炮已经被捣毁,警察几乎将这座封建时代的艺术品包围,宫殿内,所剩不多的蒙面人还在苟延残喘,随时准备反扑。
卜阳运发出“嚯嚯嚯”的喘息,仿佛战场上的捡漏奇兵,捡起杜月林那把被韩渠打飞的微冲,这次,他的枪口对准梁岳泽。
梁岳泽微微眯起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韩渠说。